且在戰略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主動。
“元帥,撤軍之時,除了防止唐軍追擊,還要防備諸軍潰散。”
張通儒向崔乾佑提醒道。
看到此情此景,他有一種大勢已去的感覺。內心十分苦澀。
張通儒的祖父張仁願,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在大唐婦孺皆知。
張仁願統軍號令嚴,賞罰明,禦敵有方,是當時的天下第一名將,時人將之與李靖齊名。他為相期間,重用賢才,禮待同僚,所舉之人,多至顯貴。
在張仁願死後,人們為他建立祠廟,一年四季祭祀。
這樣出將入相的人物的孫子竟然是叛賊。
其實張通儒也想過“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隻要他輔佐安祿山平定天下,他的祖父並不會蒙羞,反而會因他榮光。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追悔莫及!
“本帥會在陝郡山道,留有伏兵,防守唐軍過兩京古道。”
崔乾佑回答張通儒。
“同羅、靺鞨等部,產生明顯不滿的情緒,也要提防!”
張通儒又向崔乾佑說道,縱然心灰意冷,現在還是要以保住身家性命為主。
“我也看出同羅的消極,但現在他們彆無選擇。沒有我大燕,他們無法突破唐軍的封鎖回到東北。”
崔乾佑自信地說道,算計不過李瑄,但這些胡兒他還是能拿捏的。
“元帥,撤回靈寶山地的時候,您準備讓哪些軍隊斷後遏製險要?”
張通儒又拋出這個問題。
讓靺鞨、室韋等胡部斷後,想都不要想。
誰都知道,現在斷後,必然會引來唐軍強攻,九死一生。
胡人桀驁不馴,一旦強要他們送死,會立馬叛逃。
而精銳的燕雲鐵騎,思歸燕雲。
“陛下的意思是,擊潰陳留方向的唐軍後,撤回範陽。所以我們隻能留下在河南、河北招募的士卒斷後。”
崔乾佑沉吟一番,向張通儒回答道。
他隱隱已將新招募的兵馬,與老底子分開,防止內亂。
“元帥相信他們嗎?一旦無法阻止唐軍主力,我們連撤回範陽的機會都沒有了。”
張通儒怔怔地說道。
這些佃農、潑皮無賴、豪強家奴出身的新兵,從燕軍就是為了榮華富貴、奸淫擄掠。
結果福還沒享到幾次,卻要送死。
他們絕對沒有勇氣。
“範陽軍、平盧軍又哪能心甘情願留下斷後?如果這些精兵留在這裡,誰去對付陳留的唐軍,又怎麼能衝破河北的李光弼呢?”
崔乾佑向張通儒反問一聲。
他當然知道這種情形,但他不得已而為之。
在一片頹廢的情況下,胡人不好號令,燕雲鐵騎也不是善茬。
“李瑄太厲害了,明明沒怎麼交鋒,就讓我們陷入絕地。”
張通儒深歎一口氣:“我甚至懷疑陛下被李瑄利用。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陛下剛範陽起兵,一個月不到,李瑄就出兵向河西走廊進發。他早就厲兵秣馬,等待著我們先起兵。他也在等待我們攻破潼關,逼迫老皇帝逃跑,攫取權力,坐收漁翁之利。”
“不太可能,我認為是巧合,這些環環相扣,如未卜先知,神機妙算一般。”
崔乾佑搖了搖頭,他不相信自己的對手是這樣的人。
“王忠嗣奏過陛下要反,安思順奏過陛下要反,無數人向老皇帝上奏,唯獨李瑄從未奏過。以李瑄的睿智,不可能不清楚。他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張通儒精於算計,他能推演出一些蛛絲馬跡。
“該他得到天下!”
崔乾佑有些相信了,他甚至產生了為何李瑄不是範陽節度使的想法。
如唐軍的車神塞,他與車神塞各為其主,但安祿山和李瑄的勝敗,決定他二人的曆史地位,用天壤之彆形容都毫不為過。
很明顯,現在李瑄勝利的概率非常大。
但崔乾佑不可能再投降李瑄。
一是因為他隻能指揮,控製不了大軍。
軍隊由眾多胡將把持。
二是他即便投靠李瑄,也不可能得到李瑄的重用。
他造反不就是為功名富貴嗎?
現不論結局如何,崔乾佑隻能再搏鬥一次。
“留陛下的義子安守忠率領一萬範陽軍,和五萬新兵殿後。”
張通儒鄭重地向崔乾佑說道。
“安守忠是陛下最器重的義子,他會同意嗎?”
崔乾佑難強令安守忠。
“隻有他能震住一部分精兵,從而以精兵脅迫新兵。告訴安守忠,守一個月他就可以撤離,否則都死在洛陽。洛陽的北邙山埋得是王侯將相,可不是我們這些人。”
張通儒回答道。
安守忠對安祿山忠心耿耿,他相信安守忠能識時務。
占據有利地形,以數萬大軍守一個月還是有可能的。
“本帥去找安守忠……”
崔乾佑點頭,他和張通儒立刻就找到安守忠。
安守忠先是臉色大變後,又陷入猶豫之中。
儘管他心中同意親自率兵留下,但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咒罵崔乾佑。
此時崔乾佑的威名比他還高,崔乾佑舍身留下,更能穩定軍心。
但崔乾佑是元帥,認為有自己在,就還會有勝利的希望。
敲定計劃,燕軍從靈寶平原撤走。
從將領到士卒,一片複雜。
哪怕燕雲鐵騎中,也有來自於漢地五湖四海的漢人。
他們棄家不顧,誰知自己的家人會不會清算?
和大軍一起奸淫擄掠以後,他們已經回不了頭了!
燕軍撤退,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唐軍的監視之中。
唐軍以黃河傳遞消息,已得知郭子儀、李廣琛渡過黃河,拿下東郡,現正準備攻擊陳留郡。
加上南陽都督王難得的八萬士卒北上,燕軍不存在布置迷魂陣的可能。
燕軍留一部分士卒在山地防守是一定的。
“將士們,安祿山率獸食人,為禍中原大地大半年之久,不少好兒郎家人在河南、河北,而叛軍奸淫婦女,搶奪糧食,以至於人間悲劇誕生。”
“探馬來報,前方良田荒廢,鬥米千錢,百姓連草根樹皮都沒得吃,一隻老鼠能賣四百文錢。餓殍遍地,是我們將領都恥辱,也是本王的責任……”
“我們隱忍已久,今賊氣儘,向東奔逃。我們摧毀敵人,收複洛陽,拯救百姓的時候到了……”
“以將士們的勇敢,必可震動山河,摧毀叛軍最後的防線,用我們的劍,釋放叛軍的血液,來洗刷我們的恥辱。”
“封侯拜將,就在今日……”
“出發!”
李瑄站在潼關上,身後是數十名大將,下方是無儘數量的鐵騎、戰士,他一聲令下,開始向靈寶平原而去。
主將們將李瑄的話,傳達諸軍後,將士們氣勢如虹,戰馬向靈寶平原奔跑,步兵握緊武器,目光堅毅。
黃河之上,能動用的大小船隻,數以百計。
“李將軍,張將軍,叛軍撤退,新安縣的西沃古渡定疏於防守,我把所有的船隻都交給你們,率領三千陌刀軍和兩千神臂弩手,進攻西沃古渡,直接繞到叛軍後方。”
黃河對麵,三千陌刀軍和一萬多匹戰馬、備用馬已經到位。
這段時間,大唐發動民夫,重辟道路,使騎兵可以從河東更快速地到達新安縣的西沃古渡。
而那裡,正好繞過崎嶇險峻的靈寶至澠池一帶。
西沃古渡是鹽倉渡口,從河東鹽池運來的鹽,經過西沃古渡運送到洛陽。
雖然名聲不如風陵渡、大禹渡、茅津渡、蒲津渡這些黃河大渡,但也算黃河航運的碼頭,非野渡能比擬。
戰國時期,趙惠文王赴澠池與秦昭王會盟,自西沃渡口過黃河。
從地勢上看,渡過西沃古渡,就能一馬平川,到達洛陽。
之前燕軍大軍陳於陝郡,李瑄不能冒險孤軍深入。
因為西沃古渡無法支撐大規模渡河,燕軍精銳主力在,輕易使陌刀軍渡河,恐會全部失去。
現李瑄篤定燕軍主力已經撤出陝郡。
陌刀軍和神臂弩配合從西沃古渡突襲過去,與主力夾擊陝郡,必可將其攻破,迎接主力大軍進入洛陽平原。
另外,河東還有五萬大軍,在哥舒翰、車神塞的率領下也向西沃古渡移動。
一旦陌刀軍占領西沃古渡,五萬大軍就開始慢慢渡河。
不過他們大多數沒有騎兵,跟不上一人四馬的陌刀軍。
數百隻運送著糧草的船隻,在兩千神臂弩手的護衛下,順河而下,前往西沃古渡等待陌刀軍的到來。
燕軍已經亂了陣腳,即便發現唐軍船隻順黃河南下,毫無辦法。
兩日後,唐軍一千重甲步兵,一千神臂弩手在渾瑊、荔非守瑜的率領下,最先進入靈寶東的山地。
這支重甲兵作為先鋒,大盾長矛,武裝到牙齒。
任何可能擺放雷石滾木的地方,都會有重甲兵、強弩前後掩護搜索山林。
“噗嗤……”
“噗嗤……”
兩旁山林,果然有燕軍伏兵。
唐軍強弩先出,渾瑊身先士卒,率重甲掩殺上去。
這夥叛軍為新兵,稍一抵抗,就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渾瑊左衝右突,將大部分叛軍喋血於山林間。
他又帶著一隊弩手,沿著能通行的山道往裡探。
十來裡後,發現一個壺口,密布柵欄,有諸多強弩大盾守衛。
兩旁高地,也有數以千計的燕軍拱衛側翼。
在他們身後,還有一條非常長的狹道。
狹道周圍到處都是黑色的印記,這裡就是哥舒翰大敗的地方。
血跡猶在!
可以想象無數燕軍守衛在孔道中。
他們又占據高地,不給唐軍從山上突破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