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眾百姓不敢開口的時候,一名閱曆豐富的老人向李瑄回答道。
“為什麼離開淮陰,鄉親們有什麼難處嗎?”
李瑄又向老人問道。
“沒……沒什麼難處。臨淮這裡更好……”
老人支支吾吾地說道,不敢說出實情。
“朕自登基以來,以安民為己任。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朕雖在長安,無時無刻不在操心百姓是否吃飽穿暖。我們華夏兒女,對故鄉有難以割舍的親情,生於斯,長於斯,死於斯。如果沒有難處,又怎麼能背井離鄉呢?”
李瑄一眼就看出老人不說實話,但他沒有責怪,隻是娓娓地向他們表達自己的善意。
自古能讓百姓甘願離開家鄉,就得像李瑄的移民政策一樣,許以重利。
以牛羊等牲畜,給予百姓。使百姓對未來更有憧憬。
如果家鄉有地耕種,哪有逃難出家鄉的道理?
“阿翁,您不該欺君呐……”
就在這時,一名青年看不下去,開口說道。
並跪在地上,請李瑄饒恕老人的失言。
哪怕是草民,也明白欺君乃是大罪。
眼前的皇帝,和料想中的不一樣,一口一個“鄉親”,令人親近。
他們這才想起來,至尊是天下最大的。
遇到不公的時候,百姓見不到至尊,隻能祈求上蒼。
或許至尊能為他們申冤做主。
“草民該死……”
老人意識到事情都嚴重性,想跪拜認罪的時候,因太著急,從胡凳上摔倒,直接爬在地上。
“不必如此,快快請起。”
李瑄連忙將老人攙扶起,並安撫道:“在朕這裡,沒有欺君之罪。若百姓都在罵皇帝,說明是皇帝的失德。”
聽到李瑄的話,一眾百姓潸然淚下。
他們如夢方醒一般,才察覺眼前和藹的男子,是九五至尊,是天一樣的人物。
“現在你們可以如實相告。如果有人迫使你們背井離鄉,朕決不輕饒。”
李瑄向一眾百姓說道,委婉又嚴厲。
“回至尊,我們來自淮陰縣宣澤鄉,因豪強霸占土地,日夜耕種,不能飽食,更有兄弟餓死於田丘,不得已連夜逃離。”
“由於豪強攔道,不準我們離鄉,在逃離過程中,還有人慘遭毒手。”
最先跪地的青年自曝身份,向李瑄哭訴道。
一直以來,他們認為官官相護,即便到達臨淮,安定下來,也不敢吐露自己的來曆。隻道自己是從淮陰郡來的。
生怕被重新抓回淮陰縣,宣澤鄉。
“受此屈辱,為什麼不報官呢?”
李瑄心中已有答案,卻依舊向青年詢問。
淮陰縣雖叫“淮陰”,但不是淮陰郡的郡治,山陽才是淮陰郡的郡治。
現在就看淮陰太守府的官吏,知不知道此事。
“我等也想申冤,但申冤的鄉民入淮陰縣衙後,就再也未出來。”
青年含淚說道。
“淮陰太守呢?”
類似的故事,他遇見過。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草命對抗白刃,才是最絕望的事情。
“草民不知道有太守……”
青年無奈地說道。
這句話讓李瑄悲憤。
那更不知道有皇帝了!
或許青年的話,有兩層意思。一是淮陰太守毫不知情,隻是淮陰令與地方豪強勾結。
二是淮陰太守視而不見,最起碼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裡麵還涉及到一個問題,錦衣衛!
錦衣衛製度明確以後,金龍司管理邊疆郡縣。
鸞鳳司管理內地。
幾乎每個縣,都有一個錦衣衛百戶,負責監察地方。
錦衣衛雖不具備執法權,但是有舉報權。
沒有錦衣衛向上級檢舉,說明錦衣衛也有可能出問題。
李瑄又問一些情況,但多是一問三不知。
平民百姓接受訊息的能力太差,隻是知道自己的家鄉被惡霸欺淩,不得已逃離。
當李瑄問到乾元初年開始的除賤為良運動時,百姓說剛開始確實每家每戶分了不少田地。
但還沒高興幾天,田地就又被沒收了,說是田地吃緊,要給皇帝上供,跟他們沒關係。
打著李瑄的名聲乾這種事情,把李瑄氣得牙癢癢。
若他弄清楚事實,必把罪魁禍首宰了。
“心安之處,便是家鄉。朕會為鄉親們做主的。鄉親們將來可以定居在臨淮,畢竟同飲淮水。也可以再回到家鄉,回到淮陰宣澤鄉。”
最後,李瑄向百姓們承諾道。
他說一不二,一旦說出的事情,會全力去做。
皇帝眼中,沒有小事。
更何況李瑄認為這已經威脅到國家的根基。
他南巡,並不隻是看看江南,是抱著處置一批玩忽職守的官吏來的,讓江南的官吏、士紳明白,這裡不是山高皇帝遠的地區,這裡一直在朝廷和皇帝的目光下。
隻是沒想到剛到淮水,就遇到這麼嚴重的事情。
“草民等感激至尊恩典……”
一眾百姓再拜,痛哭流涕。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們不敢相信這是真正的皇帝。
那些當官的高高在上,皇帝卻非常令人親切。
李瑄的話如沐春風,給他們一種信服的感覺。
現在他們在臨淮很好,即便不想再遷徙回去,也希望家鄉的父老鄉親能夠解脫。
善惡到頭終有報,他們期盼那些豪強最終能被繩之以法。
將近黃昏的時候,李瑄令侍衛從船上帶一些牛肉乾、糖果、堅果、果脯,並給他們一些錢財,讓他們帶回去。
百姓們心中溫暖,再無怨言。
太陽一直明亮,隻是有照不到的地方。
他們不幸,但又十分幸運。
能在臨淮安穩立足,這也是天子聖明啊!
這些逃出來的淮陰人在臨淮縣西北建立一個村子。
或許今後,就在那裡安心。
“臣失職,向至尊請罪。”
常鉉全程看李瑄處理這件事情,感到羞愧。
他若和至尊一樣放下身段,擁有耐心,就能得探一些蛛絲馬跡,去彈劾淮陰縣令。
他一直表現的非常親民,但和李瑄相比,還遠遠不夠。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臨郡失德,不是你的責任,不必介懷。”
李瑄沒有怪罪常鉉。
不去插手臨郡事務,這很正常。
“稟至尊,天下安定多年,第一個五年計劃已完成,竟還有除賤為良的漏網之魚。臣當去淮陰,問罪地方官吏。”
張巡在一旁,向李瑄請奏道。
“豪強”二字,在除賤為良後,已成為陌生的詞彙,少有人提起。
因為鏟除的豪強太多,世人以為豪強滅絕。
執法不避親,是張巡的特點。他不能忍受這樣無法無天的豪強。
要徹查出到底是誰給了豪強這麼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