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拍古裝,也好久沒拍騎馬的戲。
不過,當陳諾騎上馬之後,他欣然的發現,依舊不算陌生。
在第一場馬戲中,他穿著盔甲,跨著那一批大黑馬,狂奔了20多米去迎戰魔君統領的魔界大軍,還是臉不紅氣不喘。
最後,那個倚靠著馬身,杵著劍,睜眼而死的造型,擺得也沒有任何瑕疵。
接跟著在第二場的拍攝中,他感覺更好。
“你這個妖女……”
他緩緩收起長槍,縱馬向前一步,金黃色的日光映著他臉上的陰影,棱角分明,眼神卻像是有萬鈞雷霆壓在心頭。
唐焉扮演的獨孤寧珂立在風中,一襲銀白披風隨風獵獵作響。她眉眼冷清,手中執著佩劍,目光卻直勾勾地望著他,毫不避讓。
當然,這是劇本裡的描寫。
實際上,無論是胡戈還是劉施施,看著監視器裡的這一幕,心裡都覺得怪怪的。
蔣勁扶嘀咕了一句。
劉施施裝作沒有聽到,卻在心裡默默點頭。
赫連蒼真是赫連蒼,但孤獨寧柯卻不是獨孤寧珂,給人感覺就是一個古裝扮相的現代人。的的確確就像正版和盜版。
想到這,劉施施心裡猛的一跳,那她前天和昨天的戲呢?
“赫連蒼。”唐焉露出她擅長的表情,也就是沒有表情。“若不是命數弄人,我原也不想再見到你。”
陳諾在馬上俯視著她,忽地長槍“嘩”地指向她咽喉,“彆再試圖騙我,你這個妖女。”
唐焉迎著他的槍尖往前一步,“那你就殺了我,赫連蒼。殺了我,你一個人去迎接魔界的大軍。”
陳諾笑了,笑容譏誚,目光中仿佛有熊熊火焰,聲音嘶啞而冰冷:“你以為我不敢?”
唐焉使出了全身的演技,露出了驚怔的樣子,大叫道:“赫連蒼,你會死的!”
說來簡單,但這場戲最後拍了10來遍之後才算過關。
接下來,就到了最後一場戲。也是赫連蒼出場的第一幕。
在胡戈,蔣勁扶和劉施施等人麵前,陳諾用腳後跟輕輕的踢了一下馬腹。
那一匹棕黑色的馬兒就乖乖的往前走了兩步,不多不少,剛好讓他可以把臉露在燈光師的照明中。
火紅顏色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
隨後,伴隨著群演們齊聲背誦的打油詩,陳諾和那個背負國仇家恨,卻又不得不以身侍敵的少年人融為一體,他咬字極清,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就是陳靖仇?那個想要複國陳國的蠢貨?”
而後,他手中長槍一轉,“把他們給我拿下,生死不論!”
話音落下,全場靜謐。
“卡。”副導演叫道。
陳諾衝胡戈他們笑了笑,一提馬韁,回轉馬頭,就回到了自家的隊伍之中。
剛一停下,身邊有個四十來歲的大哥就小聲說道:“陳老師,您馬騎得真好。”
陳諾低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還行,主要是以前摔過一次,長了記性。”
他也不下馬,居高臨下的,明明非常有耍大牌的嫌疑,但是那個大哥卻好像並不在意,神情一下子有點變化,結巴道:“陳老師,我,我女兒最喜歡你的暮光之城……”
陳諾笑道:“有話直說。”
那大哥抬頭看著他,小心翼翼道:“……陳老師您能不能幫我簽個名?”
陳諾道:“行。”
那大哥愣了一下,頓時激動道:“謝謝,謝謝您。”
嘩。
這一下可不得了了。
估計是因為大家之前都覺得他有什麼大病,不會說人話。
總之,見他居然不生氣,彆人跟他說話,他還會跟著搭腔,還要給簽名。
整個群演的隊伍都躁動起來,根本不顧場務的招呼,全都圍了過來。
另外一個30多歲的大哥試探問道:“陳老師,也能跟我簽一個嗎?我家女兒也特彆喜歡您。”
陳諾眉頭一皺道:“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那大哥臉紅耳赤,指天畫地道,“陳老師我發誓,我要是騙你我出門被車撞死。”
陳諾道:“這不至於,不過,怎麼都是女兒,沒兒子喜歡我的?”
“有有有!”
“我家的那個小子臥室裡都是陳老師你的海報。”
“我的也是!”
陳諾道:“所以你們都要簽名?”
“對!”
“可以嗎?陳老師。”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陳諾道:“麻煩倒不麻煩,等拍完吧。”
群演群裡頓時發出一聲歡呼,有人高聲喊道:“陳老師馬騎得好,演得也好,人也好!”
陳諾嘿嘿一笑,拱手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很土的梗,但卻一下子引起了巨大的笑聲,好像都是第一次聽見似的。
胡戈,劉施施,林耿新和蔣勁扶站在另外一邊,看著那邊熱鬨哄哄的場景。
蔣勁扶怔怔的道:“怎麼就聊上了,跟那些人有什麼好聊的?”
其餘三個人沒說話,但每個人心裡想的都跟蔣勁扶一樣。
陳諾其實也不覺得有什麼好聊的,但候場的時候,閒著也是閒著,他也不介意隨便說兩句。用古代的話來說,這叫籠絡軍心,正該是赫連蒼該做的事。
於是有人問道:“陳老師,我能不能跟你合個影?”
陳諾也點點頭道:“拍。趁我現在還沒下馬,角度比較帥。”
這話一說,30多號人幾乎全都掏出手機來了。
陳諾就坐在馬上麵擺著造型和他們拍照。原本在一旁想要維持次序的場務也不說話了,默不作聲的掏出手機排隊。
另外一邊,幾個人見到這個場景,更是麵麵相覷。
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蔣勁扶,沒話找話的說道:“嗬,這是在辦粉絲見麵會啊。”
其餘三個人都沒有搭話,隻盯著那邊看,眼神複雜,各自心裡也都有不同的想法。。
其中劉施施不知不覺的就再次想起了她的那好朋友。也不知道為何,心裡更不舒服了。
昨天晚上,當她在每天晚上例行的電話羹裡,說她吻戲ng了很多遍才拍完。本來是尋求一點安慰,結果那邊大吃飛醋,繼前天晚上之後,兩人之間再次爆發了更大的爭吵,最後不歡而散,直到現在還在冷戰。
而這一幕,讓她想起,那個人之前告訴她,偶像需要和觀眾保持距離,大家才會願意為你花錢,這是他從小虎隊時期就得出的經驗。她覺得很有道理。
但是,麵前的一切又讓她迷惑了。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誰是對的?
過了一會兒,陳諾還沒合完影,現場導演就過來了,說是“導演看完回放,覺得還是要再來一遍,要求大家的聲音再大一點,營造出千軍萬馬的氛圍。”
不過招呼了三兩次,也沒人理他,陳諾見此,就道:“好了,大家等會再來,先拍戲。”
他這句話一說完,幾秒鐘之內,全部人都站回原地去了。
看得現場導演一愣一愣的。
開拍的時候也是。
念那首打油詩的時候,陳諾身後傳來的吼聲,幾乎是第一遍的幾倍之大,分貝感覺都有100多,把陳諾胯下的馬兒都驚著了。
……
看著那屁馬兒不安的打著響鼻,前蹄不停刨地。
結果,馬背上的年輕男人,就像個真正久經沙場的馬上將軍一般,一隻手穩穩按著馬的鬃毛,安撫著它的情緒,一隻手拿著槍,用沉著冷峻的目光,盯著劉施施、胡戈等人。
監視器後的李國立張了張嘴,吞下了準備喊卡的聲音,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種程度的即興表演,真的已經超出他的理解範圍了。
哪怕他已經做了20多年的導演,導出過好幾部火熱的大劇,馬戲看得多,男主演裝逼的戲在監視器上看得也不知凡幾,但此時此刻,他也像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導演,有些眼花繚亂。
當他聽到陳諾那句收尾台詞擲地有聲地落下:“把他們給我拿下,生死不論!”
“卡。”
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而後就陷入了糾結。
這才拍第二遍呢。
李國立打心底想再來一次。
但是,
馬兒的刨蹄是臨場反應,陳諾鎮定安撫是即興反應,群演們的嘶吼完全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反應。感覺全是無法複製的瞬間。
幾個瞬間綜合在一起,不僅僅馬上的美少年宛如從劇本裡走出來一般,殺伐果斷,栩栩如生。區區幾十人的群演在這個鏡頭裡,那齊聲高喊的聲音,其中蘊含的情緒,也真有點劇本上的感覺——“聲音狂熱,充滿崇拜。”
這些100塊錢一天的群演,能演出這個效果,李國立是真的沒有想到。
所以,以他李國立的水平,萬一叫再來一次,人家來問一句李導你說怎麼演?怎麼改進?他又不可能不說,結果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豈不是會當場暴斃?
他又不是王嘉衛,臉皮沒那麼厚。
遲疑了一會兒,他轉頭問道:“梁導,那……我覺得可以過了,你說呢?”
梁勝權道:“呃,要不要我去通知蔡總一聲。”
李國立點點頭:“去吧。”
一會兒,一直等在一旁的蔡藝濃跟梁勝權回來了。
李國立看向她,低聲道:“估計隻能過了。”
蔡藝濃這個時候跟李國立差不多,臉上表情既有遺憾,又些有興奮,語速飛快的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彆拖了,過了吧,殺青!不虧了,我覺得不虧了!怎麼樣,當初我說我要全力一搏,你說我瘋了。現在來看,你說這4000多萬值不值?”
李國立心裡有點不舒服,抬頭問道:“從導演的角度來說,我的答案是值。但從公司股東的角度來說,我還是覺得風險太大。畢竟,再大牌的明星,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哪怕他是陳諾也一樣。”
蔡藝濃皺了皺眉頭,說道:“《盜夢空間》今天的全球票房統計,華納那邊已經給出來了。已經上了20億美金,是有史以來第三部上20億美金的電影。現在彆說我們國內,好萊塢排隊請他拍戲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你還覺得不值?”
“我說了從導演的角度來說,是值的。可裡麵還是有風險……”
蔡藝濃不想再聽下去了,心裡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她曾經愛過這個男人,最終因為他已有家庭又不得不斬斷情絲。目前看來,或許這不是遺憾。雖然作為導演非常優秀,但是他作為合夥人,優柔寡斷,魄力不足,和自己想的大多都不在一個層麵上,最近兩年矛盾也是越來越多。或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分道揚鑣。
蔡藝濃打斷道:“算了,不說了。時間會證明誰對誰錯。你喊過吧,我該去送花了。”
……
隨著導演的一聲“過!”
“whoo噢!”
在場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就像打贏了一場勝仗,那幾十個群演一下子再度簇擁上來,把陳諾團團圍住,真仿佛是在迎接自己凱旋而來的將軍。
陳諾有點意猶未儘的感覺。
說來很神奇,在這幾天短暫的客串中,他反而感覺他的演技迎來了某種突破。
仔細想來,或許是因為李國立這幾天一遍遍喊“卡”,一次次地讓他重來。讓他享受了一番好久沒有享受過的待遇。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角度、情緒、節奏……經過反複的打磨,那些曾經還有些模糊不清的表演感覺,忽然就明朗了。
也可能是厚積薄發,終於捅破了那一層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