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中，看得出來，法國人激動壞了，他先是捂著額頭不敢相信的笑了起來，而後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跟身邊的同伴用力地擁抱親吻，還跟藝術家的導演來了個狠狠地貼麵禮。
隨後，他走向了領獎台，一邊走一邊笑，完全抑製不住嘴角的笑容。
這個時候，陳諾的餘光感覺得到劉藝霏正在看他。
不過攝像師正在捕捉他的臉部特寫，他也沒工夫轉過臉去跟女人說話。
他必須要保持微笑，並且鼓掌，以示風度。
這個時候的任何一點多餘的情緒都不能有。
不僅僅是他，喬治·克魯尼，加裡奧德曼也都一樣，從大屏幕上一一切換過去，表情和動作跟他就像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除了小李子。
小李子感覺是最難受的。
一張臉上笑容淡的幾乎看不出來，鼓掌也可以說是在敷衍，一雙藍眼睛專注的看著舞台，就像在專心研究著什麼。
研究什麼，當然是研究為什麼失敗。
看到這畫麵，陳諾心裡不免也有點愧疚。當初是他攛掇小李子去跟《藝術家》打擂台，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要是沒這麼用心，這個時候肯定也沒這麼難過。
讓杜雅爾丹走上舞台，和娜塔莉波特曼貼麵親吻，接過了獎杯，隨後走到話筒邊開始用有一點點法國口音的英語，發表獲獎感言。
這個時候陳諾和劉藝霏可以說話了。
女孩這時緊緊的抓著他的手，手指微涼，但很柔軟，摸上去很舒服。
不過，劉藝霏還沒有開口，她旁邊的伍迪·艾倫突然身體往這邊前傾了一點，對他說道：“陳，如果我能投票的話，我的這一票一定會在你頭上。”
陳諾怔了一下，隨後笑道：“哈哈，謝謝你的安慰，伍迪，謝謝。”
伍迪艾倫搖頭道：“我從你的藍莓之夜開始關注，陳，你的確有拿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實力，你在《盜夢空間》裡的表現絕對是被低估了。但今年不是你的。一個是因為你們的票房太成功，其次是因為你的名氣。如果一個超級巨星想要得到奧斯卡，我得說，其中的難度是阿德裡安·布羅迪或者丹尼爾·戴·劉易斯的十倍以上。你要為此做好準備。”
在讓杜雅爾丹的感言期間，白頭發的老頭導演慢條斯理的說著，陳諾為表示尊重，把身體也側了過去，從前方看上去，幾乎是壓在了劉藝霏的身上，女人身上的幽香直往他的鼻子裡鑽。
等伍迪·艾倫說完，讓杜雅爾丹也都發表完獲獎感言，跟著娜塔莉·波特曼一起下台了。這個時候電視直播裡進入了廣告時間，也是現場的休息時間了。。
陳諾看著老頭的灰色眼珠，認真道：“謝謝你伍迪，我知道了。”
伍迪·艾倫笑了一下，把身體坐直了，偏頭跟旁邊的妻子說了起來。
陳諾也重新坐了回來。
然後他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小陳，沒事，下次，下次你一定行。到時候你想拍什麼，隻要說一聲，不管多少錢。”
說著又加重音量，重說了一遍，“不管多少錢。我在這個跟你表個態，我們橫店集團一定投。不管這個藝術片，衝獎片，在市場上要虧多少，那都沒有關係。一定幫你把這個奧斯卡影帝拿回來。”
陳諾回頭看著有點激動的徐董事長，笑著說道：“好，多謝徐董，到時候我找您。”
“一定。”徐董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按，坐了回去。
這個時候劉藝霏朝他靠了靠，低聲道：“我也覺得。”
“覺得什麼？”
“覺得徐總和艾倫導演都說得對。”
“是麼。”
“當然，艾倫導演在好萊塢幾十年了，他肯定不會胡說，誰讓你現在太出名了呢，隻能多受點挫折。你看小李子不也一樣嗎？我看他都快哭了。但是你比他演得好，這次不行，那就過幾年再來……”
陳諾靠在椅背上，聽著劉藝霏說話，視線卻落在她白皙微透青絡的耳廓上。
這個時候劉藝霏身體朝他這邊傾斜著，離他挺近，耳朵跟他的嘴隻有幾公分的距離。他一時間玩心大起，朝裡麵輕輕吹了口氣。
劉藝霏口中的話立刻斷了，身體像是被電了一下，脖子一縮，飛快的轉過頭，瞪大眼睛看著他，隻見這短短一瞬，她的臉就紅了起來，仿佛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紅霞。
陳諾道：“怎麼了？”
劉藝霏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你乾嘛？”
陳諾看到女人羞怯的樣子，突然感覺有點小腹有點悸動，不由得嘿嘿一笑，衝劉藝霏勾勾手指，道：“你過來，我跟你說點事。”
劉藝霏皺著眉頭，看了他一會兒，最後臉上不情不願的把腦袋湊了過來。
陳諾把嘴巴湊到她耳邊，說道：“你想不想………………”
兩句話說完，劉藝霏就像聽到了什麼洪荒神話一樣，身體猛然和他拉開距離，眼神裡滿是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結結巴巴道：“你說什麼？怎麼……怎麼可以這樣！現在還要頒獎呢。”
劉藝霏說是這麼說，但陳諾什麼人，而且兩個人處對象也有幾年了，一看茜茜這表情，他就知道有門。
不過的確，現在不是時候，雖然最佳男主角意料之中的沒有拿到，也並沒有發生奇跡，但剩下的兩個獎，最佳導演和最佳電影還沒揭曉，他們還有希望。
其實說起來，按照他的經驗，最好最容易避人耳目的時候應該是在……
想到這，陳諾放低了一點聲量，說道：“我說，如果…………到時候…………”
劉藝霏聽著聽著，眼睛不由得越睜越大。
……
……
倒數第二個獎項，最佳導演的頒獎嘉賓，是邁克爾·道格拉斯。
這一位正是上次陳諾主持奧斯卡的時候，那個90多歲還來頒獎的好萊塢名宿科克·道格拉斯的兒子。
邁克爾·道格拉斯跟他父親一樣，有著極其成功的職業生涯，目前也是兩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得主，快70的人了，一頭白發，依舊帥氣，並且風度翩翩。
拿著信封從幕後走出來，站在話筒邊，開口說道：“奧斯卡獲獎導演，李奧·麥卡瑞曾經有一次去銀行，想去借一點錢拍電影。銀行的人打量了一下他，然後說道，‘我知道攝影師負責拍攝，演員負責演戲，編劇寫劇本，那請問導演是乾什麼的？’”
頓了頓，邁克爾·道格拉斯麵帶笑意，繼道：“裡奧沉默了一下，然後就去了另外一家銀行。”
陳諾這個時候雖然有點緊張，但依舊被這個小笑話，逗得哈哈笑了出來。
他準備記下來，回去香港講給王嘉衛。
笑聲中，邁克爾道格拉斯正經起來，說道：“事實上，導演就是一群願意為了一個願景，而付出所有的人。以下五位，正是因模範性作品，而入圍的夢想家們。以下，最佳導演的提名——”
邁克爾哈紮納維希烏斯《藝術家》。
亞曆山大佩恩《後人》。
馬丁斯科塞斯《雨果》。
伍迪艾倫《午夜巴黎》。
克裡斯托弗·諾蘭《盜夢空間》。
屏幕上依次浮現出每部電影的男主或者女主介紹本片導演的情景。
這次，可能是考慮到陳諾已經在前兩個短片裡露臉了，所以奧斯卡安排介紹諾蘭的人不是他，而是諾蘭的英國老鄉——凱拉·奈特莉。
等到凱拉說完介紹詞，邁克爾·道格拉斯緩緩打開手中的信封，宣讀道：“伍迪·艾倫，《午夜巴黎》。”
“我靠！”
陳諾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幸好說的是中文，沒人聽得懂。
他一偏頭，就看到伍迪·艾倫和他一樣瞪大了眼睛，完全沒反應過來似的，整個人呆愣在那裡，過了兩秒，才猛地站起身來，和他身邊的夫人緊緊相擁，滿臉激動。
在全場掌聲中，陳諾和劉藝霏也站起身，邊鼓掌邊讓出通道。
雖然不是諾蘭拿獎，但至少不是《藝術家》，也算是一種好結果。
“恭喜你，導演。”劉藝霏笑容滿麵地說。
“謝謝。”
伍迪·艾倫和她飛快地擁抱了一下，又走到陳諾身邊，笑著與他也擁抱了一下。
“恭喜。”
“謝謝，謝謝。”
那畫麵仿佛他們兩個是《午夜巴黎》劇組的成員一樣。
坐下後，劉藝霏還興奮得小臉泛紅，小聲說：“哇，居然是艾倫導演得獎！你知道嗎？他上一次拿奧斯卡最佳導演，還是1978年，時隔34年啊，太難得了。”
正如她所說，伍迪·艾倫這次是真的毫無準備，不像讓·杜雅爾丹那樣，小紙條都準備了好幾張，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
伍迪·艾倫上台後，從邁克爾·道格拉斯手裡接過獎杯，環視全場，第一句話既不是感謝奧斯卡，也不是感謝公司和製片人，而是說：
“我想是上帝的旨意，把我今晚的座位安排在了陳的旁邊，讓我借到了他拿獎的運氣。用他今晚的兩手空空，來成全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場頓時哄笑一片。
攝像機沒有走遠，鏡頭也恰到好處地對準了陳諾。
而他又能怎麼辦？
隻能笑。
笑完之後，伍迪·艾倫開始平複情緒，進入正式的感謝環節。
陳諾這才忍不住望向遠處，正好諾蘭也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穿過會場，隔著幾百號人恰好露出的一道縫隙，在半空中交彙。
說能看清楚什麼未免太誇張，倒不如說，是陳諾自己的一點幻想。
但他真切地感覺到，諾蘭的眼神中有一絲黯然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