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千仞雪突然笑了,笑聲嘲弄,讓人分不清她是在笑自己像個跳梁小醜,還是在笑比比東,偏心得太明顯。
她說:“若阿月真的因我出事,你方才是不是想懲罰我,把她受的傷都討回來?”
“罰你?”
比比東淡淡一笑:“你是天使一族的少主,前任教皇的女兒,大供奉的孫女,我有什麼資格罰你?”
“所以唯獨不是你的女兒!”
千仞雪一字一句,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委屈和控訴:“恐怕在你心裡,阿月才是你的女兒吧?比比東,這個世界不是我想來的,我做錯了什麼?比起這樣無父無母的日子,我寧願你從來沒有生下我!”
“小雪!”
眼見師父已經在發怒的邊緣,商月急忙起身,拉住金色宮裝提醒:“彆吵了,都在氣頭上,又何必火上澆油?”
雖然不知道,自己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但看見小美人臉邊淺淡的淚痕,她忍不住皺眉,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可能是傷口在痛,也可能是被氣的頭痛。
“月月,你受傷了?”
台階上方傳來師父的關切,商月低頭,發現外衣上也暈染開大片鮮血。
方才動作太大,扯開了傷口,怪不得這麼疼。
正想說不要緊,上方繼續道:“怎麼突然多出一道傷口,你們方才去做什麼了?”
比比東眼神銳利,目光落在另一雙紫眸上。
在親生母親眼中看見懷疑,千仞雪忍不住後退一步,剛剛恢複的理智再次如琴弦般斷裂。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不就是懷疑我為了權力痛下殺手?好,那我就坐實了這罪名!
甩開商月的手,她故意道:“沒錯,是我乾的。我看不慣她忤逆放縱,看不慣她大出風頭,我讓出的聖女之位不要,偏要用一個白金主教的位置和我對著乾!”
“比比東,你不是在意她嗎?好啊,你越在意什麼,我就越想摧毀什麼!”
“你放肆!”比比東怒道。
偏見早已根深蒂固,如今加上懷疑,哪怕千仞雪的話漏洞百出,她也信了三分。
看著這個和千尋疾無比相似的女兒,比比東心中隻餘失望,權杖與地麵撞擊,發出“叮”一聲脆響,一股魂力直衝階下而去!
“師父!”
商月被甩了一個踉蹌,痛感幾乎籠罩五感,誰知回神就是這一幕!
這一擊若是打在小美人身上,隻怕她們母女再難消除嫌隙!
嘭——
紫色魂力砸在白色身影上,主教製服與宮裝長裙相撞。千仞雪下意識將人攬住,低頭就是血腥滿目。
粘膩刺目的血,沾在手上、衣袖上,皮膚逐漸感受到濕潤與溫熱。
“月月!”比比東目光驟變。
她隻想給千仞雪一個教訓罷了,並未下重手。
以魂聖的實力,這一擊無關痛癢,可弟子白日才與唐昊對戰過,下午又不知為何受了傷,如今正麵承受這一擊,就不能再按魂聖的身體素質衡量。
“沒事,正巧撞到舊傷,我……”
商月想解釋,這一擊並不嚴重,以免千仞雪誤會。話未說完,不知哪股氣血走錯了經脈,連一點緩衝都不給留,一口血當場嗆了出來!
“咳、咳咳……”
逆血嗆得毫無預兆,灌進呼吸道,讓人忍不住連聲咳嗽。
越咳血越多,短短幾個呼吸,商月心中提著的氣便散了,整個人委頓在千仞雪懷裡。
千仞雪和比比東同時懵了。
“醫師,快傳醫師!”
朝執事急喝一聲,千仞雪運轉魂力,輸送進商月體內。
以方才的距離,阿月應該是來不及阻擋的,她明明沒有魂力再提速,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快就閃了過來?
“月月,你怎麼樣?師父不是故意的,師父沒想傷你。”
比比東丟下權杖,任由其砸在地麵,發出“叮當”一聲脆響。她想輸送魂力,讓弟子好受一點,可看著手中的暗紫色魂力,思及體內叫囂的羅刹力量,比比東猶豫了。
千仞雪的魂力是純正的神聖能量,附帶淨化效果,可自己的力量裡卻有……
比比東不得不收回手,隻能由千仞雪幫商月控製傷勢。
“阿月,你為什麼要擋?我沒事的,我死在她手裡,就當把命還給她了,可你怎麼能擋?”
白發、銀眸、白金主教製服,一切都是淺淡素淨的顏色,襯得血色異常清晰。
商月一天天長大,一天天成長,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溫暖乖巧,逐漸生出一些棱角與鋒芒。這一點,無論是比比東,還是千仞雪,都很清楚。
可現在,從她身上看不見半點攻擊性。
雪鬆上的雪消融了,融化成隱忍的、細密的汗水,在慘白麵容上緩緩流落。
千仞雪總玩笑說,商月躺在美人榻上,像瓷人兒一樣。但她從無一刻如現在這般,無限接近於瓷白、易碎,抱在懷裡仿佛真的隻有一尊瓷器的重量。
咳出的血,是她臉上唯一鮮明的顏色。
“師父……”
耗儘的力量沒有恢複多少,新傷又撞舊傷,商月實在說不出話,又怕今日之事再生隱患,隻能撐起力氣,呢喃般喚了一聲。
“月月,怎麼了,是不是很疼?堅持一下,再堅持一會兒,醫師馬上來了。”
比比東心情焦急,如一位真正的母親。正如千仞雪所說,她確實渴望過、幻想過,如果商月是自己的女兒,該有多好,該有多圓滿。
但這份圓滿,終究隻能存在於夢裡。
現實任憑她掙斷無數枷鎖,依舊掙不脫那無限陰霾的過往。
商月此時比她更心急。
想說什麼,想解釋,偏偏一點力氣都使不上。難以抵擋的無力感一陣陣翻湧、侵襲,她隻能將目光投向千仞雪。
沒有責備,隻是微微蹙著眉,眼神中有一抹縱容般的無奈。
仿佛在說: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吵架?
千仞雪的眼淚瞬間滾落,一聲聲念著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麼呢?
若非提不起力氣,商月真想給她一巴掌,順便問問:能不能聽我說話?
指尖在小美人衣服上描畫出字跡,她終是歎了口氣,趕在失去意識之前,叫了一聲:“姐姐……”
師父,姐姐。
千仞雪敏銳地捕捉到這聲呼喚,終於如商月所願,拉扯自己的衣袖去看。
最血腥的字跡留下最圓滿的祝願,一個“和”字,同時映入比比東和千仞雪的雙眼。
或許這也是她們的心願,或許隻是為了滿足商月的心願,空蕩的大殿裡一聲聲呢喃:“好,不吵了,再也不吵了,我們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