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唐門。
鬼見愁。
山間安靜得詭異,唯有風聲穿山越嶺,似萬獸呼號。血腥味與火藥味彌散在空氣中,被山風席卷,翻來覆去,經久不散。
斷肢殘軀七零八落,在山崖邊鋪了滿地。
一件白色繡褐枝紋長袍,沾染著點點寒梅似的血跡。上麵盛放著幾片玄紫布料,與零星女子的骨殖,被主人永遠遺留在這裡。
“這裡是,鬼見愁?”
虛幻的身影自白袍上聚起,商月垂眸,發現自己根本沾不到土地。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也變成了花泠那樣的靈魂體。
放眼打量四周,不免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似乎是腦海中想象過的、自己死後的場景。
屍骨無存,仇敵儘數陪葬。
可自己死後,靈魂不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鬥羅大陸上的一切,都是一場幻夢?
不,不對,哪怕是靈魂體,自己現在的外貌,也更接近在鬥羅大陸的模樣。
不是二十四歲的商月,是十七歲的商月。
“花泠,花泠?你出來。”
隨著呼喚聲落下,山風裡突然融入一聲笑:“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
青色衣裙出現在身邊,商月偏頭看了一眼,直截了當地問:“你要給我看什麼?”
花泠抬手一指,上山的路上頓時出現十幾道人影。
為首那人身著灰衣,在十七名白袍老者的追逐下,飛速向山巔靠近。
與此同時,懸崖邊的屍骨與衣袍被風一卷,立即消散,無影無蹤。
灰衣青年似乎沒有看見山巔兩道身影,在鬼見愁前止步。他轉身,放下三朵佛怒唐蓮,與追來的一眾老者對峙:“偷學本門絕學罪不可恕……但唐三從未忘本,以前沒有,以後也沒有。”
唐三?
這是唐三的記憶?
商月看向青蓮,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
“按理來說,人死後靈魂應該消散於天地,可這個唐三被你殺死後,靈魂徘徊在原地,經久不散,所以我就……”
花泠以袖掩麵,平靜道:“禁錮住他的靈魂,順便看了看,有什麼古怪的地方。”
“你的靈魂能夠來到這裡,並且保留了前世記憶,是因為我們之間的契約護住了你。可這個人卻十分古怪,我沒找到他轉世的原因,卻看到了一段,他死前的記憶。”
“他確實是唐門的人,但不是當年追殺你的任何一人。”
順著青蓮的指引,商月聽見唐門長老難掩震驚的感歎。
那人激動道:“佛怒唐蓮,竟然真的是佛怒唐蓮!兩百年,整整兩百年了,佛怒唐蓮竟然在一個外門弟子手中重現!”
兩百年?
佛怒唐蓮絕跡了兩百年麼?
可自己生前,從未聽聞唐門的絕世暗器在哪一代失傳,怎麼會出現兩百年的斷代?
莫非,這是自己死後的時代?
想到這兒,商月在灰衣青年口中聽見一個略有些熟悉的稱謂。
唐藍老太爺。
“唐藍?當年給本座奉茶的小童裡,似乎有一個,名字就叫唐藍。”
按照唐門高層的壽數,修為高深者歲逾兩個甲子也不在話下,兩百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商月隱約猜到些什麼,還未來得及與花泠討論,餘光中閃現一股乳白色氣流,名為唐三的灰衣青年身上,逐漸爆發出一股奪目白光。
花泠立刻展開薄紗般的衣袖,擋在兩人麵前,嫌棄道:“彆看,臟。”
正想說你這衣服能擋住什麼,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氣流爆鳴,隨之響起布料碎裂的聲音。
透過紗衣,商月隱約看見,一個人影躍了下山崖,徒留唐門長老捧起絕世暗器,痛心疾首。
商月問:“他死了?”
花泠點頭,順便解釋:“他的記憶就到這兒了。”
“所以,唐門上層儘數為我陪葬後,佛怒唐蓮絕跡了兩百年。兩百年後,又被這個唐三造了出來?”
如果唐三口中的唐藍,真的是自己知道的那個唐藍,那麼這一切都明了了。
“或許是吧。”
花泠說:“那人的靈魂頗為古怪,已經被我徹底打散,無從查證了。”
說著,青蓮微微一笑,美目上下打量,不懷好意道:“時候不早,你也該回去了,不然,怕是趕不上了。”
什麼趕不上了?
眼見花泠輕揮衣袖,周遭環境頓時變幻成自己的精神海。
一陣恍惚過後,意識從精神海退出,肉體感覺漸漸清晰起來。
痛,劇痛。
撞擊後的鈍痛、尖銳的刺痛、皮肉的疼痛、斷骨的銳痛!
意識逐漸回籠,商月察覺到附近似乎有不少人在晃動,光線明明滅滅,空氣時而流通時而擁堵。
有人說:“把她衣服脫了,處理乾淨傷口才能療傷。”
有人說:“全脫嗎?”
前人說:“都脫了也行,反正她也不知道。”
似乎有一雙手、又似乎不止一雙手,朝自己探了過來。感覺到衣服被人撥動,還有些混沌的意識猛然清醒,商月一把按住衣領,下意識道:“誰?”
空氣突然安靜。
有人失望道:“醒的可真是時候。”
商月有些氣惱地睜眼,入目是親姐、獨孤雁、千仞雪,床尾還站著朱竹清和葉泠泠。被幾雙眼睛一齊盯著,她驚得險些從床上彈起來!
“彆動!”獨孤雁急聲製止。
聽見這個聲音,商月突然反應過來:原來要脫我衣服的是你!
譴責的目光還沒遞過去,傷口被扯動的痛苦已經替獨孤雁解釋原因:叫你彆動,這下好了,自己又給扯開了吧。
“月姐姐,你醒了?”
朱竹清身後探出一個腦袋,還露出一角青色衣擺,正是寧榮榮。
寧榮榮又害怕又好奇地往床上瞟了幾眼,語氣關切:“姐姐,你怎麼樣?需不需要什麼補藥,我讓爸爸送幾車過來?”
商月疼出一頭冷汗,攥著被角緩了半天,回了句:“我沒事,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