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姐姐噙笑道:“可不是?我見邢姐姐鬢上素淨,便將那蘭花送了去。”
寶姐姐撂下水壺正待回身,誰知柔荑便被陳斯遠擒了去。
寶釵麵上頓時露出些許嗔意,扭頭往外看了一眼,蹙眉低聲道:“都瞧著呢,快撒手。”
陳斯遠笑了笑,忽而朗聲道:“上回那賬目有兩處錯漏,寶妹妹且隨我往書房觀量。”
說罷起身撒手,探手一邀。
寶姐姐嗔看其一眼,又心虛地往外瞧了瞧,眼見紅玉、鶯兒幾個就在院兒外耍頑,這才略略鬆了口氣,隨著陳斯遠往書房行來。
甫一進得內中,那陳斯遠方才轉過身來,寶姐姐便駭得雙手護在心口後退了小半步,囁嚅道:“你,你不許再作怪。”
陳斯遠故作納罕道:“不過是想尋妹妹說些體己話兒,哪裡就作怪了?再者,前番發乎情、止乎禮,又何談作怪?”
寶姐姐被他這般不要臉的模樣氣得一時不知如何答對……於寶姐姐心下,扯了手兒才算是發乎情、止乎禮,餘下吃胭脂,還將手探進小衣裡,簡直就是浮浪子所為!
正氣惱間,陳斯遠已欺身過來。寶姐姐又往後退,誰知才兩步背脊便抵在了牆麵上。
這下子避無可避,寶姐姐便眼睜睜瞧著他湊到身前才停下。
二人對視一眼,寶姐姐情知又要躲不過,心下怦然、彆扭之餘,竟隱隱有那麼一絲期許。
正是因此,寶姐姐一時間羞得麵上通紅,咬著下唇彆過頭去,不敢去看陳斯遠。
陳斯遠探手捏了寶姐姐的下頜,俯身輕輕一啄,溫聲道:“這男女大防,向來防的是無媒野合……我與妹妹這般早早心心相印,又不曾做旁的出格的,哪裡就是作怪了?”
寶姐姐赧然道:“哪裡來的歪理邪說?我卻是不認的!”頓了頓,又低聲道:“再說咱們如今也不曾過了明路……總要,總要等過了門再……”
陳斯遠心下玩味,歎息一聲故作愁悶道:“就怕到時候又生波折啊。”
寶姐姐見其好似患得患失起來,心下暗自歡喜,便開口哄道:“姨媽本就瞧不上我家,哪裡會出變故?”說著又探手扯了陳斯遠的大手,拇指在其掌心勾了勾,道:“咱們安心等一些時日就是了。”
陳斯遠頷首應下,忽而將寶釵身形一帶,寶姐姐低低驚呼一聲便撞在了其懷裡。
寶姐姐氣惱道:“怎……怎麼又作怪?”
陳斯遠隻在其耳畔低聲道:“妹妹彆嚷,讓我抱一會子就好。”
寶姐姐怔了怔,臉兒貼在其心口,聽著那怦然有力的心跳,不覺便動了心緒。一時間任憑其抱在懷中,又探出手來環了其腰身,於是二人便擁在一處,一時靜謐無聲。
隻一會子,寶姐姐心下便好似灌了蜜酒一般,甜絲絲、暈乎乎,滿心都是身前良人。那陳斯遠又豈是個老實本分的,一雙手原本隻是摟著,須臾便開始摩挲背脊,待少一時又揉捏起來。
待寶姐姐反應過來,早已被其揉捏得嬌喘籲籲,一雙水杏眼瑩潤,顯是又動了情。
陳斯遠心下得意,正待一親芳澤,誰知外間忽而傳來聲響道:“大爺,苗兒姑娘來了!”
寶姐姐怔了怔,趕忙推搡一把,掙脫開來,羞惱著嗔怪了其一眼,緊忙往廳堂裡行去。待麵上緩和過來,隻略略攏了發髻,便道:“想是大太太尋你有事兒,既如此,我就先回了。”
說罷逃也似地出了清堂茅舍,領著鶯兒就走。
陳斯遠暗歎苗兒來的不是時候,卻也不以為意,左右來日方長……此番既試探得知寶姐姐果然是水做的,往後自然有的是法子勾得寶姐姐動情。
待送過了寶釵,陳斯遠這才尋了苗兒過來。那苗兒避開旁人,隻湊近低聲道:“哥兒,太太說大老爺四下發了帖子,連鎮國公、理國公府都送了,方才又說璉二爺不日便要往津門去,也不知存的什麼心思……太太打發我告訴哥兒一句,免得來日著了大老爺道兒。”
四下發英雄帖,又催著賈璉啟程……這賈赦是嫌東西二府合起來的本錢太小,打算聯絡了四王八公,也好一口吃成胖子?
嗬,這倒有趣了。
膠乳可不是糧食,大順若是來年糧食減產一成,糧價可不會單單隻漲一成,而是漲到大順一成的人口吃不起為止。
膠乳如今是實用之物,卻並非不可或缺。好比那輪胎,若膠乳價錢過高,車把式寧可繼續用木質輪子,又哪裡會去買勞什子的膠乳輪胎?
陳斯遠私底下算計過,膠乳漲到一錢銀子一斤就到頭了,再要漲那就得不償失。大老爺賈赦隻怕是依著囤糧食、布匹的思路去囤積膠乳,想要以此一口吃成胖子……怕是想瞎了心啊。
不過於陳斯遠而言卻是好事兒,正好任憑賈赦催高膠乳價錢,不拘囤積的還是采買的,這膠乳大多都源自鄭和島,豈不便宜了他陳斯遠?
因是陳斯遠便道:“你給姨媽回話,靜觀其變就好,由著大老爺折騰就是了。”
苗兒應下,又眼巴巴地瞅著陳斯遠,道:“我後日要歸家呢。”
陳斯遠聞弦知雅意,當即定下大後日二人私回,便哄得苗兒高高興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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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過得兩日,寧國府果然擺了席麵,所邀者多是四王八公各家女眷,打著的是為尤氏慶生的由頭。
這勳貴人家無事不好隨意走動,彼此溝通多是用女眷往來。
因王夫人要守著寶玉,是以這日隻邢夫人、鳳姐兒、李紈等往東府為尤氏慶生。
許是多是女眷之故,此番寧國府倒是沒鬨出笑話來,雖鼓樂齊喧,卻並不曾點什麼出格的戲碼。
這等場合,陳斯遠即便得了請柬也不便過去,便推說身子不適,留在書房中溫讀功課。
待到下晌東府散了,便有條兒來請陳斯遠。
陳斯遠隨著條兒一徑到得東跨院正房裡,那邢夫人方才哄過四哥兒,便將下人儘數打發了,獨留陳斯遠在身前說話。
“我可是仔細掃聽過了,大老爺這回鬨得聲勢好大!鎮國公府、理國公府,連南安太妃都入了股子,算算起碼得這個數!”
邢夫人比劃出兩根手指來。
兩萬兩?膠乳才多大的盤子,這兩萬兩不算少了。
見陳斯遠麵上無動於衷,邢夫人蹙眉道:“他們這般恣意,果然無妨?”
陳斯遠笑道:“前一回就與你說了,催高價碼,於我而言乃是好事一樁啊。”
邢夫人這才略略放下心來,轉而又道:“方才那會子更衣,倒是聽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兒!”
“哦,何事?”
邢夫人賣了個關子,這才低聲道:“說是那尤老安人去年嫁了人,如今夫家遭受不住,又鬨著要休妻呢。”
陳斯遠蹙眉不已,暗道隻怕寧國府連榮國府都不如,這等陰私事兒怎麼就傳得四下皆知了?
“還沒完呢,聽說珍哥兒求了個中人去說道,那郭家咬死了要和離。珍哥兒也沒了法子,席間與大老爺求肯,說過些時日將尤老安人送去水月庵呢。”
陳斯遠故作驚歎道:“竟還有此事?真真兒離奇。”
心下思量著,那水月庵本就藏汙納垢,如今更是落在賈芹那個不著調的手裡,隻怕來日還有的鬨呢。
說過此事,邢夫人舊事重提,又說起迎春的好處來。陳斯遠心下不耐,隻推說實在怕了大老爺,又哄了邢夫人一番,這才施施然告辭而去。
誰知邢夫人鑽了牛角尖,認準了唯有迎春嫁與陳斯遠,日後才好方便二人私會。因是全然不理會陳斯遠心緒,隻一門心思算計著如何鼓動二姑娘更主動一些。
這日匆匆而過,待轉過天來,賈璉果然領了十幾號仆役、小廝,會同幾家管事兒浩浩蕩蕩往那津門而去。
陳斯遠早間與寶姐姐見了一麵兒,因在蘅蕪苑左近,實在不好太過親昵,隻得留待往後再行撩撥。
這日悶坐書房中正讀得昏頭漲腦,便有芸香叫嚷道:“大爺大爺,二奶奶來了!”
陳斯遠眨眨眼,緊忙起身來迎,才到正房門前,便見鳳姐兒笑吟吟款步而來。
鳳姐兒今兒個隻領了豐兒來,平兒卻不知去了何處。
陳斯遠不敢怠慢,緊忙上前廝見。誰知鳳姐兒竟橫移一步避過,隨即正兒八經朝著陳斯遠斂衽一福。
陳斯遠納罕道:“二嫂子這是做什麼?”
鳳姐兒肅容道:“我不好說出口,遠兄弟心下自知。”
這是為前番自個兒搭救之故?
陳斯遠也不好明說,便趕忙將其引入內中。
誰知鳳姐兒才落座,不待茶水奉上,便打發豐兒道:“你去外頭等著,我與遠兄弟說幾句話兒就走。”
豐兒應下,緊忙退下。鳳姐兒又朝陳斯遠觀量一眼,陳斯遠心下會意,略略使了個眼色,紅玉便與香菱、五兒一並退出門外。
此時鳳姐兒才歎道:“錯非遠兄弟搭救,我此番哪裡還有命在?前幾日本就要來道謝,誰知家中庶務堆積如山。待我剛打理過,你二哥又要遠赴津門。直到他今兒個一早兒走了,我才得空來拜謝遠兄弟恩情。”
陳斯遠笑著擺手道:“我也是機緣巧合……下毒之人雖下作,可沒了毒源,料想沒幾日二嫂子也能恢複如初。”
鳳姐兒哪裡肯信?隻道是陳斯遠謙遜之語。
又是一番道謝,鳳姐兒這才問道:“卻不知遠兄弟怎知是有人下了咒?”
陳斯遠早有應對,道:“說來也巧,上回寶兄弟的乾娘來訪,我正撞了個正著。那馬道婆崴了一跤,袖籠裡竟甩出來紙絞的鬼來……沒兩日二嫂子與寶兄弟就發了癔症,我便想著是不是那鬼畫符之效。”
鳳姐兒這些時日可沒閒著,事關自個兒性命,潑灑出去銀錢,如今早將那鬼畫符的來曆查了個一清二楚——正是馬道婆的手筆!
鳳姐兒聞言冷笑道:“虧得她跑得快!若叫我逮住,定叫她生不如死!”
馬道婆那等作孽的神婆,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真真兒是死不足惜。
忽而想起前一回平兒求肯,陳斯遠略略思量便權當不知。這馬道婆該死,被趙姨娘鼓動的彩霞又哪裡是好的?她既鬼迷心竅下了黑手,就彆怪鳳姐兒報複。
鳳姐兒說罷,又瞧著陳斯遠道:“遠兄弟的恩情,當嫂子的銘記在心。這般活命之恩,來日我定有所報。”
“二嫂子客氣了。”
鳳姐兒也不多待,說過此事便匆匆告辭而去。
待送過鳳姐兒,陳斯遠無心讀書,乾脆負手而行出了清堂茅舍,往園子裡遊逛起來。一路信步而行,轉眼到得瀟湘館前,卻見雪雁正在門前觀量。
招呼一聲兒,雪雁立時笑眯眯湊過來道:“哥兒來的不巧,我們姑娘方才去寶姑娘處。”
黛玉找寶釵去了?那陳斯遠倒是不好去湊趣了。於是彆過雪雁,又往前行。
正待過蜂腰橋,隱隱聽得側後方傳來落子之聲,旋即便有熟悉女聲招呼道:“表弟要往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