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急忙梳理了自己開藥方的思路。
老王先生的病情著實複雜，他得精準把握他病症的關鍵所在才能開出合適的藥來。
從病根上來說，老王先生的脾胃功能十分虛弱，這是因為20年前做了胃切除手術，導致脾胃等中焦部位受到損傷，消化、吸收以及輸送營養物質的功能都出了問題。
這是本虛。
接著就是一堆連鎖反應。
首先他體內還殘留著當年在印度感染後沒清除乾淨的濕熱毒邪。
然後再加上他長期情緒焦慮，讓肝氣鬱結得更厲害，氣血運行也不順暢，接著又導致瘀血堵塞在血管裡，吻合口發炎，所以才會反複胃出血。
這是標實。
治療時存在兩大矛盾。
其一，要清除濕熱就得用性質苦寒的藥物，但老王脾胃本就虛弱，這類藥物容易進一步損傷脾胃；可要是不把濕熱清除掉，炎症就很難消退。
其二，止血需要收斂，但體內的瘀血又得化開。
要是隻想著止血，瘀血留在身體裡，會引發其他問題。
可要是活血化瘀的力度太大，又很容易再次引起出血。
所以，治療得標本一起治，既要攻邪又得補虛，雙管齊下才行。
方言想了想，他認為首先得從根本入手，用健脾益氣的法子，把脾胃的功能慢慢養起來，增強身體的正氣。
同時，還得疏肝理氣，化解肝氣鬱結，減少它對脾胃的傷害。
然後，要把身體裡殘留的濕熱毒邪清理乾淨，就得清熱利濕。
最後，在處理胃出血和瘀血問題上，得做到化瘀止血，既要止住血，又不能讓瘀血留在體內，這樣才能促進胃黏膜修複，讓老王先生的身體逐步恢複健康。
拿起鋼筆方言終於開始寫起了方子來。
站在方言背後的老範來了精神，琢磨著這藥方的門道。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正順著方言的思路在思考，他也感覺這藥方……確實難開。
方子要兼顧的事兒太多了。
要是患者年輕力壯、底子好，治療時還能放寬些標準。
就像之前方言給那個一氧化碳中毒的年輕姑娘紮針，直接下了十二根針。
為啥敢這麼做？
一是因為姑娘年輕，二是她發病時間短，身體扛得住。
可眼前這位老王先生不一樣啊。
他二十年前做過胃部手術，又連著兩年胃出血，身體早就虛透了。
這會兒治病，稍有不慎，剛解決一個問題，另一個毛病就冒出來。
這就好比修房子，新磚房結結實實，有點小毛病，拿大錘敲敲都沒事。
但老王的身體就像棟四處漏風的老危房，雖然還沒徹底塌，但到處都是隱患。
修補的時候，稍微用力不當，牽動一處，整棟房子都可能轟然倒塌。
所以，這次治病容不得半點馬虎。
這時候方言已經開始寫了起來，隻見他寫到：
主方：四君子湯加柴胡疏肝散加左金丸化裁。
黨參、白術、茯苓，各15克，補益脾胃，恢複運化（四君子湯核心）
佛手，柴胡、香附、陳皮，各10克，疏解肝鬱，調暢氣機（柴胡疏肝散化裁）
黃連、黃芩、蒲公英，各六克，清胃腸濕熱，抗炎解毒（輕量防傷胃）
三七粉（衝服）、白及三克，丹參六克，止血生肌，促進潰瘍愈合。
海螵蛸、煆瓦楞子，各12克，中和胃酸，保護黏膜。
甘草、大棗，各6克，調和諸藥，緩急止痛。
接著方言寫上了這次用藥的策略。
針對濕熱與脾虛的平衡：
策略是選用輕量黃連、黃芩配合蒲公英，既清熱又避免過寒；配伍白術、茯苓健脾化濕，形成“清化濕熱不傷脾”的組合。
針對止血與化瘀的矛盾，
方言這塊兒選用策略是利用三七粉“止血不留瘀”，白及“收斂生肌”，以此二者聯用既止血又促進組織修複。
再配合少量丹參活血通絡，防止血瘀。
針對肝鬱與脾胃虛的交互影響，方言解決的策略是用柴胡疏肝散中柴胡用量控製在10g以內，避免升散太過，再加佛手理氣不傷陰，防止加重胃黏膜乾燥。
至於手術位置吻合口局部修複，方言用煆牡蠣收斂製酸，配合修正其他藥物共同完成。
短期目標是控製出血，減輕腹脹的症狀。
長期目標是吻合口炎症徹底消退，儘量修複到正常狀態。（因為手術已經做了，就不可能完全修複正常。）
這次寫好之後，方言頓了頓，然後又做了下修改。
他在丹參後麵又加了個莪術6g，這是以增強活血通絡之力，同時避免攻伐過度。
甘草也改成了炙甘草，減少對胃的刺激。
黃連後麵又加了一克的吳茱萸，可彆小看這一克吳茱萸，它是用來製黃連苦寒，兼降逆和胃的。
真是生怕藥力猛了把人治壞了。
這可是老範看了方言好幾次開藥，第一次見到他修改自己剛寫好的方子的，這說明他對這個方子表現的格外謹慎。
這時候老範在看方言寫的方子，他一下就看懂了。
這個藥方搭配得明明白白，每味藥都各管一攤事兒：
養脾胃：用四君子湯打底，裡頭的黨參、白術、茯苓配上炙甘草、大棗，專門給脾胃補元氣，讓消化功能好起來。
順肝氣：柴胡、香附、陳皮再加上佛手，這幾味藥搭配著疏肝理氣，還不會傷著體內的陰液。
清濕熱：黃連、黃芩、蒲公英專門對付濕熱毒邪，怕它們太寒涼傷脾胃，又加了吳茱萸來調和藥性。
化瘀血、止出血：三七粉和白及能快速止血，丹參、莪術負責把瘀血化開，幾味藥搭配著，一邊止血一邊化瘀。
護胃黏膜、抑胃酸：海螵蛸和煆瓦楞子就像給胃穿上一層保護衣，還能把多餘的胃酸中和掉。
藥方裡對那些難處理的矛盾，也有巧妙的解決辦法：
用少量的黃連、黃芩配上吳茱萸，能減輕寒涼藥對脾胃的傷害；白術、茯苓幫著健脾祛濕，從根本上增強脾胃功能。
三七止血的同時不會讓瘀血留在身體裡，丹參和莪術負責活血通絡，幾味藥相互配合，讓止血和化瘀達到平衡，就像走鋼絲一樣，穩穩當當不出岔子。
方言的用藥思路清晰，修改後的方劑標本兼顧、攻補得宜，老範可以說，這是一張針對複雜病證的教科書級彆的中醫處方。
要是讓他來修改，他是找不到修改的地方了。
而方言寫好之後，又檢查了兩遍，確認沒有問題後，接下來才對著老王先生說道：
“好了，方子開好了，接下來大概需要兩個月時間住院休養，您沒有問題吧？”
不等老王先生回答，王勁就替嶽父說道：
“沒問題沒問題，現在最重要的事兒就是把病看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兒有我們年輕人。”
老王先生也點點頭說道：
“對對，兩個月時間不算久，我一定配合。”
“方大夫您就直接說，我該怎麼配合您吧。”
方言看到他們這麼配合，當然是最好了。
他想了下，對著王老先生說道：
“你既然是住院了，那麼除了配合治療之外，需要注意的就是飲食和自身情況監管了。”
“有些東西一口都不能碰，像辣椒、胡椒這種辛辣的，冰飲料、生魚片這種生冷的，油炸食品、酒還有咖啡，統統彆沾，吃了準折騰胃！”
“還有些東西得小心著吃，像竹筍、芹菜這種纖維太粗的蔬菜，年糕這種黏糊糊的糯米食物，柑橘、醋這些容易反酸的，能不吃就彆吃，實在饞也隻能淺嘗兩口。”
“推薦您多吃點養脾胃的東西，主食就選小米粥、山藥粥、南瓜粥；蛋白質吃蒸魚、雞蛋羹，好消化又補營養；蔬菜就吃胡蘿卜泥、冬瓜湯，能清熱祛濕。”
“加餐可以衝點藕粉，對止血有好處，或者泡點猴頭菇粉，就當給胃黏膜敷個“保護膜”。”
“總之，吃飯記住兩個原則：一是少食多餐，一天吃個5、6頓，每頓彆吃太飽，吃到半飽就行，二是細嚼慢咽，每口飯嚼個20下以上再咽下去，這樣能讓胃少費點勁，慢慢養著才好得快！”
聽到方言說完，這邊的王勁趕緊招呼助理，把方言剛才叮囑的注意事項全都記錄下來。
這下方言又說了一遍。
說完後方言又繼續說道：
“除了吃的外，您也得多留意自己的身體變化！”
“首先就是大便，每天都得看看顏色和形狀。”
“要是發現大便發黑，跟柏油似的，那可得趕緊告訴醫護人員，這很可能是胃又出血了；要是大便稀得不成形，或者好幾天都解不出來，也得記著給醫護人員或者早上查房跟我說。”
“還有肚子的感覺也得記清楚，平時肚子脹不脹？要是脹的話，用1到10分打個分，1分就是輕微脹，10分就是脹得受不了。”
“另外，胃疼的次數也要留意，一天疼幾回，每次疼多久，這些都得心裡有數。”
“最要緊的是，萬一突然吐鮮血、肚子劇痛，或者頭暈眼花、渾身冒冷汗，彆猶豫，立馬聯係住院部的醫生護士！”
“一刻都彆耽擱，這些都是危險信號，必須馬上處理！”
方言說完，那邊連連點頭。
王老先生對著方言表示：
“好，我記下來了。”
方言等著那邊的助理記錄好後，接著又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