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衝天的火光,也沒有狂亂的風暴。
因為無論是物質還是能量,即便是沒有重量的光,都已然被那輪虛無的黑洞所吞噬,直至維度的終焉。
唯有大海的深處,那方空無一物的無塵之地,印證著那場曾發生於破碎海岸旁的傳奇之戰。
拉斯特便這樣望著無光之海的方向,眼瞳中那抹詭秘的銀白緩緩消散。
他撫摸著自己的胸膛,感受著那抹如陽光般溫暖的火苗,在自己的胸膛中一點點地冷卻,直至徹底熄滅。
這是西塞爾在拉斯特的身體內留下,用來維係他那奄奄一息的生命之火的力量。
而此刻這縷太陽之火的熄滅,自然也代表著它的贈予者已然逝去,不複存在。
無光之海中,在西塞爾曾存在的地方,周遭無窮無儘的海水在高度差的作用下迅速倒灌,將那方空白之地所填補。
黯淡的夜幕再一次降臨,將海洋中最後的痕跡抹去,重歸寂靜的永夜。
拉斯特輕輕合上眼睛,將那位老人的最後一幕銘刻入腦海之中,他便佇立在天海的儘頭,浩蕩銀河在他的身旁奔流不息。
即便是在生命的臨終,西塞爾依然在為自己傳遞著情報與信息……如何才能徹底殺死守墓者傳奇的情報。
許久之後,他方才再次睜眼,注視著眼前漆黑的大海。
那位老人臨行前的囑托,仿佛仍在耳畔。
“看來……我還剩下最後的一點時間。”
“所以——”
“親口……向她道彆嗎?”
呼嘯的海風吹拂過破碎海岸,帶走了少年最後破碎的話語。
……
這是一片無垠的漆黑,沒有星星與月亮,也沒有前後左右的分彆,分不清南北西東。
格蕾的意識便宛如明滅不定的氣泡,在這片虛無的海洋中起起落落。
直到某個刹那,氣泡破碎。
下一刻,格蕾睜開了眼睛。
她有些茫然地環顧周身,四處都是淩亂的碎石。
不遠處,潮水在黑色的礁石上碎成白色的浪花,海潮聲與風聲混雜,仿佛小獸的嗚咽。
看著眼前礁石灘的風光,感受著那拂麵而來的濕潤海風……格蕾那雙綠寶石般的美眸中,也不由閃過了一絲迷惘。
如果自己腦海中的記憶沒有出現差錯,或是被某種外力所重新編纂的話。
那麼先前的自己,應該是喬裝混入了樂園王城,想要阻止拉斯特哥哥那登神的聖典。
然而,即便自己用儘了在這三年曆練中所累積的全部底牌,自己卻依然落敗了……輸得毫無懸念。
本以為三年之後,完成了不止一次蛻變的自己……終於追趕上了拉斯特哥哥的腳步。
但是現在看來,自己與那位少年間的鴻溝似乎從未被磨平,甚至反倒被愈發拉大了。
命運的序列能力也好、愚人的圖書館也罷……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能力,拉斯特哥哥也都同樣擁有,甚至比自己使用得更好。
無論是心性、行動力、亦或者是經驗與戰鬥智慧,自己都與拉斯特哥哥差的太遠太遠……
遠得就像天與地之間的距離。
而且……在自己落敗之時,拉斯特哥哥所說的話,分明在闡述一個無比殘酷的事實——
在未來,「守岸人」的名號已然無人知曉。
換句話說,在拉斯特哥哥所處的未來之中,守岸人組織的結局已然注定,必將消亡在曆史的長河中,連名字都未曾留下。
“所以,在知曉了一切,失去了一切之後……”
“你也仍然,對你自己的選擇和過往的那些堅持,未曾感到後悔嗎?”
少年那直抵靈魂深處的質問仿佛猶在耳畔,振聾發聵。
隻是——
“可是,即便如此……拉斯特哥哥。”
“我也依然——”
“憧憬著成為守岸人啊。”
灰發少女審視本心的低語,隨礁石灘上破碎的流風而消散,未曾被任何人所聽聞。
格蕾站起身子,探查著自己的身體。
除了衣物有些破舊,沾滿了塵埃之外,自己的身體狀態卻比她先前所想象的還要好,連一絲一毫嚴重的傷勢都未曾留下。
而無論是在自己的肉體還是靈魂之中,格蕾也都未曾找到任何禁錮她自由的枷鎖或是禁製。
這是超乎格蕾認知的現狀。
根據自己昏迷前的經曆,在落敗於拉斯特哥哥之手後……自己理應被戴上枷鎖和鐐銬,徹底失去反抗能力。
然後,作為見麵禮或是登神儀式的額外祭品,被一同帶到守墓者組織之中——如此,方才是合乎情理的發展。
畢竟在先前,無論是拉斯特哥哥還是那位守墓者的傳奇諾亞,都曾經不止一次的暗示過,自己作為「命運」這一唯一性序列持有者的珍貴……對於守墓者而言有著極高的價值。
然而,此刻的自己卻未曾被任何枷鎖所禁錮住自由,而是莫名地出現在了這處礁石海岸之上。
如此的困惑隻是剛從灰發少女的心頭升起。
但是下一刻,她的目光便凝固了。
借助那陰沉雲層間偶爾灑落的月光。
格蕾看到了不遠處,正安靜倚靠在一處暗沉礁岩上的黑發少年。
明明在格蕾的印象中,不論何時何地,拉斯特都始終維持著一副雲淡風輕,任誰也無法將其看穿的淡然模樣。
就如同不久之前,在聖典上爆發的那一戰一般……無論自己掏出了什麼樣的底牌,拉斯特哥哥卻總能以遊刃有餘的姿態將其化解。
那位黑發少年給格蕾的感覺便仿佛是一汪沉寂的深潭,潭水看似透明,但再熾烈的光也照不亮那汪深潭,極深處隻餘下純粹的漆黑。
他的那份從容不迫,從不會因外界而動搖分毫,無論麵對的究竟是西塞爾和諾亞這樣的傳奇強者,亦或是真正的神明。
可是此時此刻,借助那間歇透過雲層灑落的清輝,格蕾卻分明看到了礁石灘上,少年那滿目瘡痍的破碎身體,以及沒有一絲血色的蒼白臉龐。
難言的悲慟與哀傷,驟然從格蕾的心頭升起。
即便是格蕾自己,也看不清自己此刻心中那份激烈情感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