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冰藍色的字跡在半空中浮現,阿克希婭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指了指有些惱羞成怒的銀院長。
“被主人扔掉的流浪貓。”
“你他喵的,誰是流浪貓!”
“小希婭,我看你也被那家夥給帶壞了。”
銀院長當場便炸了毛。
“絕交,絕交!”
……
帝都,內城區,皇室宮廷。
黃昏的餘暉透過玻璃窗,落在宏偉的宮廷之間,在大理石地麵上映射出了斑駁的霓裳。
希爾緹娜站在寬大的銀鏡之前,栗色的長發如瀑布般披散而下。
“王姐,這身衣服配你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褪去了幾分平日裡的淩厲,而更增添了幾分柔美。”
身穿洋裙的棕發少女便立在伊莎黛拉的身後。
素白的手指翻飛間,奧菲麗婭便幫希爾緹娜將那如瀑布般披散而下的栗色長發收攏,編織成了公主辮的樣式。
片刻之後,奧菲麗婭笑嘻嘻地一拍手。
“好啦,這樣就完工啦。”
“要是拉斯特哥哥看見的話,一定會被姐姐與平日的巨大反差給迷住的吧。”
奧菲麗婭對著那麵寬大的落地銀鏡又反反複複地審視了許久,然後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晚上的婚宴我同樣要以家屬的身份出席,也需要去更衣打扮一番。”
“那麼王姐……我就先走啦,我們等到婚禮的時候再見。”
奧菲麗婭提起裙擺,動作頗為優雅地盈盈行了一禮,然後方才悄然退去。
偌大的宮廷之內,僅僅隻餘下了希爾緹娜一人。
而希爾緹娜便這樣沉默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主色為素淨的白,卻在裙擺與胸口飾邊勾勒出鮮明的赤紅花紋,如同盛開的薔薇。
高領與束腰的材質柔軟得如雲似霧,輕輕垂落至地麵,拖出一條晨曦的長裙尾。
在領口處,用金色的絲線銘刻著黑鷲的紋理,帶著威嚴而華貴的氣質。
而繼承自母親的栗色長發則被編織為了公主辮的樣式,此刻正柔順地垂落在肩後。
正如奧菲麗婭所說,穿上婚紗的她……褪去了此前身為黑夜旅者時的淩厲和鋒芒畢露,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位楚楚動人的貴族少女,如夏花般絢爛,無限美好。
這樣的她,參加任何一場貴族的宴會,都無疑會成為全場目光的焦點。
事實上作為一國的王女,這本就是希爾緹娜所應有的形象——如明珠般被王室捧在手心,在舞會和宴席上驚豔全場,以優雅的姿態斡旋於貴族和權臣之間。
而不是像她此前那樣,以一個戰士的身份衝殺在最前線,與死亡同行,和鋼鐵、屍骸、鮮血與烈火為伍——這分明是與希爾緹娜的王族身份截然相悖的粗魯行徑。
隻是,注視著銀鏡裡那個雍容華貴、無限美好的貴族少女……希爾緹娜卻總覺得分外陌生。
就好像有某種重要的東西,即將被自己遺忘一般。
古樸而厚重的鐘聲從遠方傳來,將希爾緹娜從出神中喚醒。
她沉默地起身,推門而出。
長長的宮廷走廊儘頭,是一處寬廣的露天庭院。
說是花園,實際上卻遼闊得和草原無異,一片散落著各式各樣豔麗花朵的草原。
而被刺入岩石裡的劍,或者說被刺入劍的石頭……便這樣安靜地平躺在草原的儘頭。
昏黃的天光映照在花園裡,整個世界寂靜無聲,隻餘下微風吹拂草原的沙沙聲響。
「拔出此劍者,便為此國之王」
這是希爾緹娜在很小的時候便無數次聽聞過的王室教條。
雖然名義上「聖劍」由帝國王室代代掌控,但是實際上絕大部分的曆任君王都無法從石中拔出聖劍……他們所能做的,隻不過是以一國之主的身份,所勉強借用一部分聖遺物的威能而已。
而真正能夠得到聖劍的認可,從石中拔出此劍的聖劍使,在王室的記載中卻寥寥無幾。
所以不論奧菲麗婭再如何努力、再怎麼心智早熟、城府深沉、精於心計……在機械師領域取得了多大的成就——
但隻要奧菲麗婭未曾得到聖劍的認可,那麼亞倫便絕不會更改自己的王位繼承者人選——
聖劍對於這個國家而言,就是有著如此深沉的意義,就如同「愚人的圖書館」之於守岸人,「永夜石碑」之於守墓者那樣。
希爾緹娜跨越了寂靜的花園,迎著夕陽的輝光,走到了那塊岩石旁。
然後,靜靜地將手擺在劍柄上。
她知道,在拔出了這把劍後,自己便不再有回頭的可能……必須背負起與聖劍相稱的,那整個帝國千萬民眾命運的重量。
那是與「巡林者」的信念相悖的職責——
「成為合格的君主便必須學會價值的取舍」、「拯救一部分人的同時便意味著拋棄了另一部分人」、「讓全部人都獲得幸福,得到救贖的辦法從一開始起便不存在」……這是她的父親亞倫曾無數次講述過的,名為「王」的哲理。
但是,倘若不拔出聖劍,那麼希爾緹娜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少年死去,死在由守墓者準天使所掀起的隱秘戰爭之中。
她沒有辦法,也彆無選擇。
這時,忽然吹起了一陣風,呼嘯而過的疾風。
下一個刹那,赤紅的光照亮了希爾緹娜的眼眸。
那是刺破了暮色的天穹,如血一般耀眼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