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每個人在年幼的時候,都曾做過那樣的夢——
夢見自己跟隨著一隻會說話的動物躍入兔子洞,穿越鏡麵,進入那個絢麗奇幻的“愛麗絲之地”;
或者,在靜謐的夜晚,等待一隻貓頭鷹在月光飛至窗前,嘴裡還銜著火漆封口的燙金信封,指引著自己,前往那叫做“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神秘車站;
又或者,學那大聖齊天,在上學路上,去那各處的“東海龍宮”尋上一尋,尋得那“如意金箍棒”,在其他孩子們的歎服聲中,讓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類儘除名。
總有什麼事物需要被逃離,總有什麼信念需要被相信。
這些童年的幻象,正是在成年前,整個世界在孩子心中留下的某種溫柔的邀請與庇護,
哪怕是成年後,也許仍會有某種潛藏的期待時不時地從心底浮現。
比如睜眼醒來後,在床邊望見一把陌生的、帶有古怪花紋的銀色鑰匙、一塊六指針的、無法解釋的黑色手表、一道短暫開啟卻再無蹤影的門……
這種期待便仿佛一直相信,命運曾真的來過,隻是你未能看清。
而你所做的便是靜靜等待。
等待那也許冥冥之中的召喚,夢幻之中的選擇降臨。
而現在,任由那純金的鐘表墜落在地。
江戶川柯南便凝視著那已然要齊聚的指針,那沉默不語的黑色。
這個想成為“福爾摩斯”的孩子,他等待的機會終於來到了。
那一道道巧合與偶發的謎團,那一塊又一塊從案件中拾起的碎片……
這一切不是偶然,不是幻想,也不僅是選擇。
雙手之間,一塊外形樸素的黑色手表,那邊緣銘刻著的銀色花紋的簇擁之中。
是五枚形態和色澤各異的指針。
而那“第五枚指針”,就與前幾枚質地不同。
在頭頂明亮的光線下,柯南就看到黃昏與黎明的色澤交融,它有如兩條交織的時間線,有如兩相纏繞的過去與未來。
柯南覺得——
自己的記憶,就隨著那隱約的“滴答”聲中,如同水滴一樣濺落入那變得柔軟的盤麵,落入那些閃耀著不同光輝的湖麵。
他的思維,便在光與影的軌道中,隨著時間的刻痕穿梭,而那刺痛靈魂深處的既視感,逐漸和那幾乎就要有流動質感的表盤重合。
他的眼中閃過一個畫麵。
柯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塊手表的樣式的時候了。
——多羅碧加熱帶樂園。
——那一切開始的地方。
是的,那一場“事故”、那一場“轉變”、那一枚藥丸、那一次重生。
一切終點早在起點之中。
然後是自己變小後,在博士桌子上見到的那一封靜靜地躺在那客廳的桌子上的信。
也許並非是“自己委托博士”前去調查關於那塊奇異的手表和指針。
而是這塊手表本身,早在最初的最初,便已悄然嵌入了他的時間之輪。
這塊黑色手表本不應該和指針出現在這裡的。
不論是怪盜基德,還是烏丸蓮耶。
在過去的一切證據都表明,他們並未發現那第五指針的位置。
而自己的手表卻的的確確遺失在了他們手中。
這說明那幕後之人早已知曉指針的方位,早已知曉那將會發生的一切。
而那人想做的,隻是將這塊手表送到自己的手中。
對於柯南來說——他終於隱約確定了——這一切都是為了等待著他。
他正是那選中之人。
但這身份便再次讓他陷入了另一種困惑。
“但……為什麼是我?”
緩緩閉上眼,當柯南重新審視起那過去一個個讓他應接不暇的案件時。
他便一時有些恍惚。
古董列車上在夜色裡飛向天空的怪盜基德;
米花港口旁在黃昏中托付希望的宮野明美;
月影島上在那火宅炎炎裡贈與月光的淺井成實;
不久前在東都塔上的夜風中輕描淡寫步入死亡的琴酒。
以及現在所發生的……
如今,這一切都在這一瞬間如剪影般,從柯南心頭一一掠過。
他便凝視著那塊黑表,這手表內折射出的每一道色彩,倒映出他的輪廓,卻不是一個模樣,更像是重重迭影——
像是要從每一個角度都映出不同的自己。
孩童、偵探、神明、審判者、光之魔人。
“為什麼非我不可呢……”
柯南就輕聲低語,就像每一個故事中,被卷入宿命漩渦,最終成為“英雄史詩”中所描繪的那個人一樣。
在這恢弘的、由宿命本身脈動下,柯南就摘下那塊麻醉手表。
隨著另一股輕微的金屬涼意貼向手腕,隨著鎖扣閉合,柯南站起身——
他如同微醺一般放任那些玄奇的念頭在腦海中互相碰撞,卻讓那名為理智和偵探的光輝將它們整合在一起。
無論如何,如果自己預料的不錯,阿笠博士提及的“一切真相”——就要揭示了。
柯南轉身,走出大廳,按下電話。
他便前往那最後留予他的指示。
很快,隨著電話的撥通,那城堡後方草坪的停機坪的上空,飛行器正在小心地開始降落。
另一個高中生便衝著下方的小小身影揮手。
“柯南!這裡!”
……
直升機艙門開啟。
服部平次將上半身探出,他二話不說便一把抓住柯南的手臂,將有些困難地邁上階梯的他拖抱上來。
“市政大樓!”
衝著那頭戴著耳麥的飛行員高聲喊了一聲,等直升機轉向騰空後,服部平次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柯南身上。
“我說工藤,你這身怎麼弄得——弄得跟打了一仗似的?”
柯南苦笑了一下。
他在心中仔細思考了一圈過去與服部平次一起行動的始末。
雖然並沒有找到他和那幕後之人有所聯係的線索,但最後還是選擇含糊其詞。
“應該是解藥的副作用吧。”他的語氣輕描淡寫,“我在開車時大概昏過去了,車不小心滑到山坡下方了。”
柯南說得很是簡略,但服部平次還是從中聽出那艱難和危險的過程。
他看了一眼柯南身上的包紮痕跡,眉頭一挑,“那你要不要先去醫院——”
“不用了。”
柯南打斷了他,他的目光掃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那五枚指針正默默旋轉。
他現在一點都等不了了。
“所以市政大廳發生了什麼?”他直接切入正題。
服部平次立馬進入了偵探的狀態。
“你還記得我之前提到的——繭係統嗎?”
……
機艙的風呼嘯而過,遠方的米花町逐漸顯出輪廓。晨光灑落在山巒之間,也照亮了柯南腦海中愈發混亂的思緒。
“也許你應該看出來了。”
服部平次長歎了一口氣,語氣帶著一絲罕見的沉重。
他想起那個在不久之前,將他半推半拉地卷入這場超脫尋常——不,應該是超脫塵世的劇變中的那個人。
“柯南,其實在一段時間以前,GSSRA就開始招募每一名有名的偵探了。”
柯南一怔,側過頭看向他。
而服部的視線此刻也正投向窗外——
周圍平靜的森林和群山帶動著大地遠去,任由那些灰撲撲的人造之物,逐漸帶著那抹精致的灰色色彩靠近。
——這是人類改造自然的偉力。
“而大概是在幾個月以前吧,他們就找上了我。”
“而GSSRA一開始的目的,其實是找到那些丟失的核彈。”
柯南挑了挑眉,服部平次話語裡透露的信息終於讓他抬起頭,露出有些驚訝的神色。
“對,你沒理解錯。”
服部平次回以肯定的眼神。
“就是你想的那種核彈,而且,基本上……每個國家都‘丟’過一兩顆。”
柯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畢竟,如果有人告訴你,你手裡的一塊手表很可能和操作時間的設備或裝置有關,你也許會半信半疑。
就像現在,即使這個結論大概真實不虛,柯南還是總覺得這一切夢幻而不真切。
但如果提到諸如“核彈丟失”這樣具體的實例——
雖然論離奇程度遠不及“操控時間”,但卻總是讓人莫名覺得更富有彆樣的真實感。
他忍不住喃喃道:“是科學邊界乾的?”
“對。”服部點點頭,但旋即一頓,“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服部平次看向柯南,表情突然變得認真。
“我要說的是——你父親。”
“你還記得米花銀行那次爆炸嗎?”
“當然記得。”
“那天是優作先生讓我過去接你的。”服部沉聲說道。
柯南瞬間瞪大了眼。
“等等——你是說……那時候我爸就已經在GSSRA了?!”
柯南揮了揮手,他示意服部平次給他留下一些思考和喘息的時間。
雖然在他前往黃昏彆館前,在和服部平次的通話裡,知曉了工藤優作已經是GSSRA的一員。
但是,考慮到那個時候服部平次閒聊時提到的那道“我聽你的”的命令……
難道在那個時候,老爸就已經知道了?!
“所以,那個時候你們就知道這一切和‘時間’有關了?”
服部頓了頓,撓了撓頭,他有些尷尬:
“呃……說實話,那時候倒不是因為‘時間’。”
“你還記得我在海港時提到的,關於外星人的那個……”
“所以我其實是外星人?”柯南脫口而出。
“咚!”
服部平次終於忍不住了,他敲了敲柯南的腦袋,有些無語。
“工藤,為什麼你的思路能偏到那裡去?”
柯南捂了捂自己有些吃痛的額頭。
他當然不會告訴服部平次,因為他覺得這是因為如果手表和指針,其實是某種關於“時間機器”的鑰匙。
而既然服部平次剛剛提到了關於“外星人”,顯然“時間機器”這種東西就很像是某種“外星人”的造物。
因此為何手表一定要由自己戴上就很明顯了。
柯南當然看過關於某個胸口畫著“S”的外星小夥拯救世界的漫畫。
老實說,在服部平次提起“外星人”的那一瞬間,柯南已經聯想到自己其實是工藤優作和有希子在某次偵探遊戲,或者飆車,或者旅行中,意外撿到了一個從天空掉落的孩子。
而這塊手表和時間機器。
則毫無疑問相當於“深埋在南極下方”等待“超人”找到它的“外星飛船”了。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提起這個像是小孩子般異想天開的“推理”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