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遵命!”
謝慕下馬,抱拳應諾。
夕陽最後一縷餘暉映照在他年輕的臉上,映出他勃勃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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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越澤深處,暮色四合。
一座破舊的營帳,山風中微微顫動。
帳外站著七八個衣衫襤褸的傳令兵,他們麵黃肌瘦,身上的粗布衣早已破爛不堪,卻仍挺直腰板,目光炯炯。
“天王,已經傳下軍令,讓弟兄們摘下紅巾。”
為首的年輕人聲音嘶啞卻堅定,“明日見有戴紅巾者,皆為仇敵。”
帳簾掀動,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身穿麻衣的男子緩步走出。
他麵容滄桑,眉宇間卻仍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重重拍在傳令兵肩上,粗糲的觸感讓年輕人眼眶發熱。
“告訴兄弟們”中年人的聲音低沉有力,“你們.都是好樣的。”
傳令兵們喉頭滾動,卻無人言語。
他們深深望了中年人一眼,這才依依不舍地轉身離去。
遠處,最後一縷殘陽如血,染紅了雲越澤上空的薄霧。
營帳內又緩步走出一位身著墨色錦緞的中年文士。
此人麵容清臒,眉間一朵蓮花印記若隱若現,雖周身不見半點珠玉裝飾,卻自有一股清貴之氣撲麵而來。乍看之下,倒像是汴京城裡哪家王侯府上的貴公子,來此遊山玩水一般。
此人正是赤目軍軍師——烏丸。
而那位麻衣素服、麵容枯槁的中年漢子,竟是威震四方的赤目天王班勝。
與傳聞中三頭六臂的凶神惡煞形象截然相反,他走在人群中,隻怕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烏丸好奇道,“你是如何得知,謝靈會明日襲營?”
班勝從袖中取出一卷兵書,指尖輕撫書頁:“你若研讀過三千場戰役,便會明白這世間兵戈之事,從來都是舊事重演。”
他抬眼望向遠方漸沉的暮色,聲音沙啞卻透著洞悉一切的從容,“若是將燕王留下的這部兵書讀透了,謝靈的每一步棋,你想看不懂都難。”
烏丸笑道,“那你說說看,若是那位燕王在世,你與之匹敵會如何?”
“是誰也破不了誰的招?還是你會勢如破竹,贏了燕王。”
他如此之說,便是這半年時間以來,這位班勝已經證明了自己。
在謝靈來之前對於江南道的各地軍鎮,幾乎就是一擊而潰,甚至多次施展巧妙之法,不戰而屈人之兵,他都數次驚歎。
烏丸雖是掛著軍師之名,行軍打戰都是班勝操手。
班勝搖了搖頭,小心翼翼拿著那本寫著《練兵記要》。
從紙麵來看已經磨損嚴重,顯然是經常翻閱。
“當年燕王還在少保之時寫下的這部兵書,隻有區區十萬六千三百二十四字,幾乎就道儘了兵家之妙。”
“可惜的是,大唐滅燕之後,為消磨燕王威名,竟在武廟排位時,故意將他列在末席……想不到的是。”
班勝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當年民間不解朝廷深意,竟以為這武廟排名是從後往前算。大唐官家無奈,隻得將陸沉改列第二位,讓燕王居武廟右側首位。”
他摩挲著兵書的手微微一頓,“百姓們又誤以為右為尊,自此隻拜右側神位。”
說到此處,班勝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烏丸啊,你就莫要拿我與燕王相提並論了,徒惹人笑罷了。”
他望向遠方漸暗的天色,“若此刻山穀外統兵的是燕王,我班勝第一個倒戈歸順,賣了這赤目軍戴罪立功,”
烏丸眼中有意味深長之色:“你說會敗給燕王,我信。但要說你會投降”他輕輕搖頭,“我卻不信。”
班勝已坐在營帳外的青石上,望著最後一縷夕陽沉入山脊。
暮色中,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難得的悵惘:“若燕王尚在人世,這天下哪來這麼多魑魅魍魎?我班勝啊,早該回鄉做個種田翁了。”
夜風掠過沼澤,吹動他破舊的麻衣。
班勝粗糙的手指輕輕叩擊膝上的兵書,望向烏丸:“我班勝沒那般吞吐天地的野心,不似你烏丸,非要攪得這天下大亂不可。”
暮色中,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探究,“你究竟圖謀什麼?是這萬裡江山?還是要殺儘九大姓泄憤?”
班勝緩緩道,“一個科舉屢試不第的商賈之子,如何能有這般手筆?”
烏丸聽後,神色不變笑道,“有一件事可以確定,我助你之心,天地可鑒。”
班勝沉默良久,終是緩緩點頭。
烏丸卻笑道,“說起蹊蹺,你班勝從一個縣衙潑皮,機緣巧合當上裡正,又精通兵法,還督辦過黃河工事,豈不更是離奇?”
班勝搖了搖頭,“我隻不過是活不下,就算不是我班勝,還有其他人。”
“天下已苦九大姓久矣!”
“我班勝死了還會有後來者!”
烏丸靜立片刻,最終他轉身步入營帳,隻留下一句。
“明日.會有一場助興的暴雨。”
“天地會借給你,一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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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率十萬甲士伐赤目軍於雲越穀。時赤目軍困守絕穀,糧道斷絕已十五日,士卒剜樹皮為炊,甲胄生苔,箭鏃朽鈍。】
【廿二日昧爽,謝靈命長子謝慕領輕騎三萬襲敵後營。】
【忽聞霹靂裂空,暴雨如矢,穀中白浪滔天。齊軍陷泥淖不能行,赤目殘卒攀藤擲石,竟如神兵天降。】
【謝靈見前軍潰,退出雲越澤。】
【赤目軍早伏精兵於此,推滾木礌石斷其歸路。十萬雄師困於狹穀,自相踐踏而死者三成,溺水而歿者五成。血水染澗三日不絕,禿鷲蔽日盤旋月餘。】
【全軍覆沒!】
【你看過謝原拿來朝中送來的邸報,眼神沉靜。】
【似乎比預想之中來的還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