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為了守城,他們又不能殺掉患病的守軍。
惡性循環之下。
這場瘟疫瞬間便彌漫在了整個烏骨城之內。
豔陽之下,每天就都有人死去,聲聲咳嗽以及哀嚎之音響徹在城內。
——甚至就連高烏之自己都病了!
整個城內哀嚎不斷,所謂的巫醫根本就不可能解決掉這種問題。
甚至在痛苦之下城頭的守軍都開始出現了跳城自儘之人。
絕望的氣氛籠罩。
而就在這種情況之下,唐軍更是加大了防範。
顧靖並未選擇攻城。
並不是畏懼瘟疫,雖然此行唐軍並未準備專門的口罩,但亦是可以用衣物遮擋口鼻,不會立刻染上瘟疫。
而是沒有必要。
當踏出這一步之時,烏骨城便已經成為了一座死城,哪怕就算徹底攻下了烏骨,顧靖也不可能會讓將士們紮根在城內。
顧靖備戰,不僅僅是為了防範那些援軍,同樣也在為前往戰場在做著準備。
微風拂過,顧氏的旌旗與大唐的旗幟隨風飄蕩。
雖然喊話早已停止。
但那一個個患病的守軍不由自主的還是想起了唐軍當時喊得的那些話。
不降者皆死!
這一切如今似乎已經一言成讖。
絕望的情緒不斷將自身,越來越多的將士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選擇在城牆之上一躍而下。
城內。
高烏之已經咳出了鮮血,但他仍舊未曾放棄求生的希望。
他不想死!
他想要派人去突襲,就派那些患病的將士,哪怕不能破開城門也必須要讓唐軍染上疾病。
可這些人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又豈會再聽令?
沒錯,如今的城內已經完全失控了。
染病的將士們不想死,僅存一些未曾感染的將士們甚至就連門都不敢出,害怕感染。
不僅僅是最底層的將士。
就連那些將軍們同樣也是如此。
就在這種情況之下,高烏之終於是放棄了。
他派出了使者,想要向唐軍投降,隻想著唐軍能救自己保住一條性命。
但這所謂的使者,就連唐軍的大營都進不去,還未等靠近便已經被射殺,屍體就那樣倒在烏骨城的城前。
包括那些從自儘的將士們屍體同樣也是如此。
這種不留活路的舉動刺激到了所有人。
整個烏骨城內僅存的數千人,在這種情況之下,終是開始不顧一切放棄了城池,開始衝鋒。
野獸都有求生之本能,更何況是人?
但可惜的是虛弱的他們突破不了唐軍的箭矢,也衝進不去唐軍的大營。
烏骨城下,已非戰場,而是人間煉獄。
那些曾拚死一搏的身影,此刻儘數倒伏。
曾經象征希望的衝鋒之路,鋪滿了絕望的終局,屍體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從城牆根一直蔓延到唐軍大營前數百步的距離。
他們大多保持著向前撲倒的姿態,有的手中還緊握著早已卷刃或折斷的劣質兵器,有的徒勞地伸著手臂,仿佛想抓住最後一絲虛無的生路。
高烏之的屍體同樣也在其中。
此時的他早已氣絕,眼神之中滿是絕望。
或許他也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以這種方式落幕,無論生前多麼的輝煌此時皆已成空。
這一幕,甚至就連唐軍都不忍直視。
但顧靖卻仍是十分的平靜,在眾將士麵前淡然說道:“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這些人若是殺入軍營。”
“我軍將士,又豈會有什麼好下場?”
“如今擋住他們,也是擋住了瘟疫。”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迅速讓眾人緩和了許多。
顧靖確實說的沒錯。
戰爭之中,無需有什麼仁慈。
以遼東半島的醫療水平而言,若是將這些人全都放出去,絕對會給他們造成更大的傷亡。
“傳我將領,三軍務必遮住口鼻,儘快穿越烏骨。”
顧靖再次下令。
他已經不想再等下去,必須要利用消息還未曾傳出去的時間,來輻射整個戰場。
“可要放把火?”常何不由得問道。
顧靖搖了搖頭,旋即轉過頭看了看後方,似乎隔著大營便看到了那些包圍在外的高句麗百濟練兵,淡淡一笑:“留給他們。”
“也順便讓他們知道.不降者皆死!”
眾將沉默。
哪怕他們比顧靖的官職要高,但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全都是不由自主的以顧靖為首。
大軍迅速整備。
顧靖的此舉確實是有些冒險,哪怕是遮住口鼻,但細菌這種東西也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
但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如今已經是夏季了,留給大唐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雖然如今的大唐並不缺糧草,但想要直接弄出來數十萬能夠預防遼東嚴寒的棉衣,同樣也是不可能的。
必須要在冬季到來之前結束戰爭。
當夜,唐軍趁夜而去。
一匹匹戰馬踏著黏膩的血漬前行,鐵蹄無情地碾碎那些尚未完全冷卻的屍體。
驚奇的是那些援軍竟然沒有發現唐軍的異常。
他們似乎早就已經開始擺爛了,也從未想過唐軍能夠越過烏骨城。
在消息完全閉塞的情況之下。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烏骨城內早已瘟疫蔓延。
直至第二日傍晚時分,探馬回營,他們這才收到了消息。
當聽到唐軍大營竟然空了之時所有人都懵了。
整個援軍迅速便有了動作,再次殺向了唐軍大營,又經過數次試探之後這才放心穿過唐軍大營,直奔烏骨城而去。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讓所有人都感覺到膽寒的一幕。
在烈日的炙烤之下,哪怕僅僅過去一日,遍地的屍骸也早已發生了可怕的變化。
濃烈到令人窒息、作嘔的腐臭如同實質的瘴氣,在熱浪中翻騰彌漫,遠遠地就撲麵而來,幾乎要將人熏暈。
這氣味混合著血腥的鐵鏽味、內臟破裂後的甜膩腥氣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蛋白質腐敗的惡臭,形成了一種地獄般的氣息。
而顧氏與大唐的旌旗竟然還屹立在那土壘之上,隨風而動。
幾乎瞬間便有不少人從馬上跌落了下來。
哪怕就是一眾將領見到這一幕,臉色都不由得發白,身體忍不住的顫抖。
這些人徹底被嚇破了膽。
一時之間,他們甚至都忘了把消息送出去。
他們不敢也不願再打下去了!
安市城。
李世民已經困在這有些時日了。
他早已讓人包圍了整個安市城,但卻始終沒有任何破城的機會,隻能選擇圍點打援的戰術。
而淵蓋蘇文雖然明知這是計策但也必須要派人時不時的去救,隻有這樣才能讓城內的將士們徹底安心。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世民確實是獲得立刻幾次大勝。
但卻亦是難以破開安市城。
高句麗的防線在當前這種還是以冷兵器為主的時代,就是如此難以攻破,除非完全不顧人力物力。
但很顯然,李世民是不可能會做出這種選擇的。
眾將士皆是明白這一點。
不過卻也沒人會去提撤軍之事,因為李世民的態度十分明確,海軍定會突破烏骨。
雖然如今因為那些援軍反包圍的關係,他們也是早已和顧靖斷了聯係。
但李世民卻仍是十分的堅定。
他就是在等。
緊緊咬住安市城就是在等顧靖突破烏骨,屆時和他共同撕開遼東防線。
在這種情況之下,自是不會有人去觸李世民的眉頭。
但那種緊張的氣氛卻還是在整個唐軍之中蔓延。
與此同時,平壤城中。
與唐軍的氣氛完全不同。
隨著時間不斷將的流去,如今的平壤城內早已不像唐軍剛剛殺來遼東之時那般凝重了。
這也是正常的。
對於他們而言日子拖得越久越有利,等到天冷了唐軍自是會撤去。
至於那些丟去的城池也根本無需在意。
唐軍铩羽而歸,屆時他們高句麗在遼東的聲望自是會更加滔天,再奪回來便是,甚至都有人想到了進攻中原之事。
畢竟如今的遼東在他們看來已經成為了不敗之地。
此時,王宮之內。
眾將士正在隨淵蓋蘇文飲酒作樂,自是免不了一番吹捧,哪怕前線戰事明明十分的焦灼,但眾人也是越笑越開心。
到了酒過三巡之際,更是有人直接提議讓淵蓋蘇文稱帝。
“哼!什麼所謂的天可汗,還不是拿我們絲毫沒有辦法?待敵軍撤去,以大莫離支之威,當稱皇帝!”
此言一出,殿內的氣氛瞬間便達到了高潮。
又有誰會拒絕呢?
“不錯!大莫離支就該稱帝,先滅了新羅再吞了百濟,屆時咱們也未嘗不能入主九州啊,哈哈哈!”
“大莫離支當稱皇帝!!”
“請大莫離支稱帝!!!”
“.”
聲聲呼喊聲不斷響起,眾將士可謂是器宇軒昂。
九州的文化他們可不陌生。
若是淵蓋蘇文稱帝,他們每一個人都能獲得不小的好處。
看著眼前的眾人,淵蓋蘇文此時也是滿臉得意之色,不過他卻也並未愚蠢到這個地步,當即擺了擺手道:“不必多言。”
“待此事結束,且先滅了新羅再議。”
——他並未直接拒絕!
誰不想當皇帝?
雖然他如今在整個高句麗內部早就已經成了皇帝,可這與占據了整個九州可完全不同!
眾將士也都是老狐狸了,眼看著淵蓋蘇文並未拒絕,當即眼神一亮,更加的吹捧了起來。
“大莫離支真乃神人也,與傳說之中的蒼狼逐日者相比怕是也不逞多讓!”
“沒錯,什麼蒼狼逐日者,那是沒遇到我大莫離支!”
“.”
殿內氣氛愈發的濃烈。
淵蓋蘇文笑的是越來越開心,到了最後他更是直接派人去嘲諷唐軍。
一來可以讓麾下大軍更加的有士氣。
二來也可以滅一滅敵軍的氣勢,再氣一氣李世民。
眾將更加開心,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危機感,腦子裡隻剩下了對未來的幻想。
整個北方戰場愈發的嚴峻。
對於高句麗軍的嘲諷,李世民甚至都動了要強攻安市城的想法。
也好在長孫無忌此行跟隨在了身旁,在一眾將士的勸說之下,李世民這才忍住了這個念頭。
但淵蓋蘇文的嘲諷卻還並未停止。
一日;
兩日;
三日;
雙方圍繞著整個安市城開始了拉扯,淵蓋蘇文甚至就連援兵都不用再派了,隻需要靠著此舉便可以穩住守軍士氣。
相反,唐軍的士氣則開始略顯低迷。
李世民遇到了與原本曆史之中相同的問題,在不能強攻的情況之下,士氣就根本無法避免持續的衰弱。
甚至都已經開始有人提起了退兵之事。
當然,他們說的十分委婉。
將這一仗稱為大勝,就以他們奪下的城池以及斬獲來進行勸說。
其實大唐確實可以稱之為贏了。
雙方的傷亡差距極大,且還已經攻破了十餘座城池,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可為大勝。
但對於李世民而言。
沒有滅掉高句麗,甚至就連淵蓋蘇文都沒有拿下,又怎麼可能稱為大勝呢?
但為了大局而言他也不得不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是夜。
唐軍大帳內,燭火搖曳。長孫無忌應召入帳。
甫一踏入,便見李世民麵色沉凝,端坐案後。長孫無忌心頭一凜,當即垂首,肅然行禮:“陛下。”
“輔機,近前說話。”李世民的聲音聽不出波瀾,隻抬手示意他上前,待長孫無忌趨步至前,李世民目光如炬,直接問道:
“撤軍之事,汝意如何?”
長孫無忌一直都沒有對此表態,他現在為人處世是愈發的老道了。
聞言,長孫無忌表情不由得一變。
偷偷的看了一眼李世民,他試探著道:“遼東苦寒,我軍自是不能等到寒冬之時”
李世民並未多言,隻是整個人的眼神愈發的複雜。
沉默了良久之後這才悠悠歎了口氣,“看來朕確實是老了。”
“陛下。”長孫無忌連忙開口:“陛下隻是仁愛天下百姓罷了,若是不然區區高麗又豈會擋得住我大唐天兵?”
他說的確實是實話。
但李世民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確實感覺到自己的衰老了,此次出征對於他而言確實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帳內瞬間靜默。
長孫無忌也不知該如何寬慰李世民。
就這樣沉默了良久,李世民這才擺了擺手示意長孫無忌離去。
但就在此刻——
“嘚嘚嘚——!”
急促的馬蹄聲驟然撕裂夜的死寂!
緊隨其後的,是一聲嘶啞而亢奮的嘶吼,由遠及近,撞入大營:
“我乃行軍副總管顧靖遣使!速報陛下!烏骨已破!我軍隨時可自側翼鑿穿敵陣!!!”
聲浪如驚雷炸響!
長孫無忌腳步猛地一頓,倏然望向李世民。
案後的李世民早已霍然起身,眼中再無半分猶疑,唯剩凜冽殺意,斷喝如刀:
“召!速召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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