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薛錄事魚服證仙_醒世恒言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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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 薛錄事魚服證仙(2 / 2)

有退回之鬼!正是:

須知作善還酬善,莫道無神定有神。

卻說是夜道士在醮壇上麵,鋪下七盞明燈,就如北鬥七星之狀。元來北鬥第

七個星,叫做鬥杓,春指東方,夏指南方,秋指西方,冬指北方,在天上旋轉的。

隻有第四個星,叫做天樞,他卻不動。以此將這天樞星上一燈,特為本命星燈。

若是燈明,則本身無事,暗則病勢淹纏,滅則定然難救。其時道士手舉法器,朗

誦靈章,虔心禳解,伏陰而去,親奏星官,要保祐薛少府重還魂魄,再轉陽間。

起來看這七盞燈時,儘皆明亮,覺得本命那一盞尤加光彩,顯見不該死的符驗。

便對夫人賀喜道:“少府本命星燈,光彩倍加,重生當在旦夕;切不可過於哀泣,

恐驚動他魂魄不安,有難回轉。”夫人含著兩行眼淚謝道:“若得如此,也不枉

做這個道場,和那晝夜看守的辛苦。”得了這個消息,心中少覺寬解。豈知朦朧

睡去,做成一夢。明明見少府慌慌忙忙,精赤赤的跑入門來,滿身都是鮮血,把

兩隻手掩著脖子叫道:“悔氣!悔氣!我在江上泛舟,情懷頗暢,忽然狂風陡作,

大浪掀天,把舟覆了,卻跌在水去。幸遇江神憐我陽壽未絕,贈我一領黃金鎖子

甲,送得出水。正待尋路入城,不意遇著剪徑的強人,要謀這領金甲,一刀把我

殺了。你若念夫妻情分,好生看守魂魄,送我回去。”夫人一聞此言,不覺放聲

大哭,就驚醒了。想道:“適間道士隻說不死,如何又有此惡夢?我記得夢書上

有一句道:‘夢死得生。’莫非他眼下災悔脫儘,故此身上全無一絲一縷,亦未

可知。隻是緊緊的守定他屍骸便了。”

到次日,夫人將醮壇上犠牲諸品,分送三位同僚,這個叫做“散福”。其日

就是裴縣尉作主,會請各衙,也叫做“飲福”。因此裴縣尉差張弼去到漁戶家取

個大魚來做鮓,好配酒吃。終是鄒二衙為著同年情重,在席上歎道:“這酒與平

常宴會不同,乃為薛公祈禱回生,半是醮壇上的品物。今薛公的生死未知何如,

教我們食怎下咽?”裴五衙便道:“古人臨食不歎,偏是你念同年,我們不念同

僚的?聽得道士說他回生,不在昨晚,便是今日。我們且待魚來做鮓下酒,拚吃

個酩酊,隻在席上等候他一個消息,豈不是公私兩儘?”當日直到未牌時分,張

弼方才提著魚到階下。元來裴五衙在席上作主,單為等魚不到,隻得停了酒,看

鄒二衙與雷四衙打雙陸,自己在傍邊吃著桃子。忽回轉頭看見張弼,不覺大怒道:

“我差你取魚,如何去了許久?若不是飛簽催你,你敢是不來了麼?”張弼隻是

叩頭,把漁戶趙乾藏過大魚的情節,備細稟上一遍。裴五衙便叫當直的把趙乾拖

翻,著實打了五十下皮鞭,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你道趙乾為何先不走了,

偏要跟著張弼到縣,自討打吃?他隻戀著這幾文的官價,思量領去,卻被打了五

十皮鞭,價又不曾領得,豈不與這尾金色鯉魚為貪著香餌上了他的鉤兒一般!正

是:世上死生皆為利,不到烏江不肯休。

裴五衙把趙乾趕了出去,取去來看,卻是一尾金色鯉魚,有三尺多長。喜歎:

“此魚甚好,便可付廚上做鮓來吃!”當下薛少府大聲叫道:“我那裡是魚?就

是你的同僚,豈可錯認得我了?我受了許多人的侮慢,正要告訴列位與我出這一

口惡氣,怎麼也認我做魚,便付廚上做鮓吃?若要作鮓,可不屈我殺了!枉做這

幾時同僚,一些兒契分安在!”其時同僚們全然不禮。少府便情極了,隻得又叫

道:“鄒年兄,我與你同登天寶末年進士,在都下往來最為交厚,今又在此同官,

與他們不同。怎麼不發一言,坐視我死?”隻見鄒二衙對裴五衙道:“以下官愚

見,這魚還不該做鮓吃。那青城山上老君祠前有老大的一個放生池,儘有建醮的

人買著魚鱉螺蛤等物投放池內。今日之宴,既是薛衙送來的散福,不若也將此魚

投於放生池內,見我們為同僚的情分,種此因果。”那雷四衙便從旁說道:“放

魚甚善!因果之說,不可不信。況且酒席美肴饌儘勾多了,何必又要鮓吃?”此

時薛少府在階下聽見歎道:“鄒年兄好沒分曉!既是有心救我,何不就送回衙裡

去,怎麼又要送我上山,卻不渴壞了我?雖然如此,也強如死在庖人之手。待我

到放生池內,依還變了轉來,重穿冠帶,再坐衙門。且莫說趙乾這起狗才,看那

同僚把甚嘴臉來見我?”正在躊躇,又見那裴五衙答道:“老長官要放這魚,是

天地好生之心,何敢不聽。但打醮是道家事,不在佛門那一教,要修因果,也不

在這上。想道天生萬物,專為養人。就如魚這一種,若不是被人取吃,普天下都

是魚,連河路也不通了。凡人修善,全在一點心上,不在一張口上。故諺語有雲:

‘佛在心頭坐,酒肉穿腸過。’又雲:‘若依佛法,冷水莫呷。’難道吃了這個

魚,便壞了我們為同僚的心?眼見得好魚不作鮓吃,倒平白地放了他去。安知我

們不吃,又不被水獺吃了?總隻一死,還是我們自吃了的是。”少府聽了這話,

便大叫道:“你看兩個客人都要放我,怎麼你做主人的偏要吃我?這等執拗!莫

說同僚情薄,元來賓主之禮,也一些沒有的。”元來雷四衙是個兩可的人,見裴

五衙一心要做魚鮓吃,卻又對鄒二衙道:“裴長官不信因果,多分這魚放生不成

了。但今日是他做主人,要以此奉客,怎麼好固拒他?我想這魚不是我等定要殺

他,隻算今日是他數儘之日,救不得罷了!”當下少府即大聲叫道:“雷長官,

你好沒主意,怎麼兩邊攛掇!既是勸他放我,他便不聽,你也還該再勸才是。怎

麼反勸鄒年兄也不要救我?敢則你衙齋冷淡,好幾時沒得魚吃了,故此待他做鮓

來,思量飽餐一頓麼?”隻得又叫鄒二衙道:“年兄!年兄!你莫不是喬做人情

麼?故假意勸了這幾句,便當完了?你是再也不出半聲了!自古道得好:‘一死

一生,乃見交情。’若非今日我是死的,你是活的,怎知你為同年之情淡薄如此!

到底有個放我時節,等我依舊變了轉來,也少不得學翟廷尉的故事,將那兩句題

在我衙門之上,與你看看!年兄!年兄!隻怕你悔之晚矣!”少府雖則亂叫亂嚷,

賓主都如不聞。當時裴五衙便叫廚役叫做王土良,因有手段,最整治得好鮓,故

將這魚交付與他,說道:“又要好吃,又要快當。不然,照著趙乾樣子,也奉承

你五十皮鞭!”

那王士良一頭答應,一頭就伸過手提魚,急得少府頂門上飛散了三魂,腳板

底蕩調了七魄,便大聲哭起來道:“我平昔和同僚們如兄若弟,極是交好,怎麼

今日這等哀告,隻要殺我?哎,我知道了,一定是妒忌我掌印,起此一片惡心。

須知這印是上司委把我署的,不是我謀來掌的。若肯放我回衙,我就登時推印,

有何難哉!”說了又哭,哭了又說。豈知同僚都做不聽見。竟被王士良一把提到

廚下,早取過一個砧頭來放在上麵。少府舉眼看時,卻認得是他手裡一向做廚役

的,便大叫道:“王士良,你豈不認得我是薛三爺?若非我將吳下食譜傳授與你,

看你整治些甚樣肴饌出來,能使各位爺這般作興你?你今日也該想我平昔抬舉之

恩,快去稟知各位爺,好好送回衙去。卻把我來放在砧頭上待要怎的?”豈知王

士良一些不理,右手拿刀在手,將魚頭著實按上一下。激得少府心中不勝大怒!

便罵:“你這狗才,敢隻會奉承裴五衙,全不怕我!難道我就沒擺布你處?”一

掙掙起來,將尾子向王士良臉上隻一潑,就似打個耳聒子一般,打得王士良耳鳴

眼暗,連忙舉手掩麵不迭,將那把刀直拋在地下去了。一邊拾刀,一邊卻冷笑道:

“你這魚!既是恁的健浪,停一會等我送你到滾鍋兒裡再遊遊去!”元來做鮓的,

最要刀快,將魚切得雪片也似薄薄的,略在滾水裡麵一轉,便撈起來,加上椒料,

潑上香油,自然鬆脆鮮美。因此王士良再把刀去磨一下。其時少府叫他不應,歎

口氣道:“這次磨快了刀來,就是我命儘之日了。想起我在衙雖則患病,也還可

忍耐。如何私自跑出,卻受這般苦楚!若是我不見這個東潭;便見了東潭,也不

下去洗澡;便洗個澡,也不思量變魚;便思量變魚,也不受那河伯的詔書,也不

至有今日!總隻未變魚之先,被那小魚十分攛掇;既變魚之後,又被那趙乾把香

餌來哄我,都是命裡湊著,自作自受,怎好埋怨那個!隻可憐見我顧夫人在衙,

無兒無女,將誰倚靠?怎生寄得一信與他,使我死也瞑目!”正在號咷大哭,

卻被王士良將新磨的快刀,一刀剁下頭來。正是:

三寸氣在,誰肯輸半點便宜;七尺軀亡,都付與一場春夢。

眼見得少府這一番真個嗚呼哀哉了!未知少府生回日,已見魚兒命儘時。

這裡王士良剛把這魚頭一刀剁下,那邊三衙中薛少府在靈床之上,猛地跳起

來坐了。莫說顧夫人是個女娘家,就險些兒嚇得死了;便是一家們在那裡守屍的,

那一個不搖首咋舌。叫道:“好古怪!好古怪!我們一向緊緊的守定在此,從沒

個貓兒在他身上跳過,怎麼就把死屍吊了起來?”隻見少府歎了口氣,問道:

“我不知人事有幾日了?”夫人答道:“你不要嚇我!你已死去了二十五日,隻

怕不會活哩!”少府道:“我何曾死!隻做得一個夢,不意夢去了這許多日。”

便喚家人:“去看三位同僚,此時正在堂上,將吃魚鮓。教他且放下了箸,不要

吃,快請到我衙裡來講話。”果然同僚們在堂上飲酒,剛剛送到魚鮓,正待舉箸,

隻見薛衙人稟說:“少府活轉來了,請三位爺莫吃魚鮓,便過衙中講話。”驚得

那三位都暴跳起來,說道:“醫人李八百的把脈,老君廟裡鋪燈,怎麼這等靈驗

得緊!”忙忙的走過薛衙,連叫:“恭喜!恭喜!”隻見少府道:“列位可曉得?

適才做鮓的這尾金色鯉魚便是不才。若不被王士良那一刀,我的夢幾時勾醒。”

那三位茫茫不知其故,都說道:“天下豈有此事!請老長官試說一番,容下官們

洗耳拱聽。”薛少府道:“適才張弼取魚到時,鄒年兄與雷長官打雙陸,裴長官

在傍吃桃子。張弼稟漁戶趙乾藏了大魚,把小魚搪塞。裴長官大怒,把趙乾鞭了

五十,這事有麼?”三位道:“果是如此。隻是老長官如何曉得恁詳細?”少府

道:“再與我喚趙乾、張弼和那把守迎薰門軍士胡健,戶曹刑曹二吏,並廚役王

士良來,待我問他。”那三位即便差人,都去喚到。少府問道:“趙乾,你在東

潭釣魚,釣得個三尺來長金色鯉魚,你妻子教你藏在蘆葦之中,上頭蓋著舊蓑衣。

張弼來取魚時,你隻推沒有大魚。卻被張弼搜出,提到迎薰門下。門軍胡健說道:

“裴五爺下飛簽催你,你可走快些!’到得縣門,門內二吏東西相向,在那裡下

棋。一個說:‘魚大得怕人子!做鮓來一定好吃。’一個說:‘這魚可愛,隻該

畜在後堂池裡,不該做鮓。’王士良把魚按在砧頭上,卻被魚跳起尾來,臉上打

了一下,又去磨快了刀,方才下手。這事可都有麼?”趙乾等都驚道:“事俱有

的!但不知三爺何繇知得?”少府道:“這魚便是我做的。我自被釣之後,那一

處不高聲大叫,要你們送我回衙,怎麼都不聽我,卻是甚主意?”趙乾等都叩頭

道:“小的們實是不聽見,若聽見時,怎麼敢不送回?”少府又問裴縣尉道:

“老長官要做魚鮓之時,鄒年兄再三勸你放生,雷長官在傍邊攛掇,隻是不聽,

催喚王士良提去。我因放聲大哭,說:‘枉做這幾時同僚,今日定要殺我,豈是

仁者所為!’莫說裴長官不禮,連鄒年兄、雷長官,也更無一言。這是何意?”

三位相顧道:“我們何嘗聽見些兒!”一齊起身請罪。少府笑道:“這魚不死,

我也不生。已作往事,不必再題了。”遂把趙乾等打發出去,同僚們也作彆回衙。

將魚鮓投棄水中,從此立誓再不吃魚。元來少府叫哭,那曾有甚麼聲響,但見這

魚口動而已。乃知三位同僚與趙乾等,都不聽見,蓋有以也。

且說顧夫人想起老君廟簽訣的句語,無一字不驗。乃將求簽打醮事情,備細

說與少府知道,就要打點了願。少府驚道:“我在這裡幾多時,但聞得青城山上

有座老君廟,是極盛的香火,怎知道靈應如此!”即便清齋七日,備下明燈淨香,

親詣廟中償願。一麵差人估計木料,裝嚴金像,合用若乾工價,將家財俸資湊來

買辦,擇日興工。到第七日早上,屏去左右,隻帶一個十二三歲的小門子,自出

了衙門,一步一拜,向青城山去。剛至半山,正拜在地,猛然聽得有人叫道:

“薛少府,你可曉得麼?”少府不覺吃了一驚。抬頭觀看,乃是一個牧童,頭戴

箬笠,橫坐青牛,手持短笛,從一個山坡邊轉出來的。當下少府問道:“你要我

曉得甚麼?”那牧童道:“你曉得神仙中有個琴高,他本騎著赤鯉升天去的。隻

因在王母座上,把那彈雲璈的田四妃,覷了一眼,動了凡心,故此兩個並謫人

世。如今你的前身,便是琴高,你那顧夫人,便是田四妃。為你到官以來,迷戀

風塵,不能脫離,故又將你權充東潭赤鯉,受著諸般苦楚,使你回頭。你卻怎麼

還不省得?敢是做夢未醒哩!”少府道:“依你說,我的前身,乃是神仙。今已

迷惑,又須得一個師父來提醒便好。”牧童道:“你要個提醒的人,遠不遠千裡,

近隻在目前。這成都府道人李八百,卻不是個神仙?他本在漢時叫做韓康,一向

賣藥長安市上,口不二價。後來為一女子識破了,故此又改名為李八百。人隻說

他傳授得孫真人八百個秘方,正不知他道術還在孫真人之上,實實活過八百多歲

了。今你夫妻謫限將滿,合該重還仙籍。何不去問那李八百,教他與你打破塵障?”

元來夫人止與少府說得香願的事,不曾說起李八百把脈情繇,因此牧童說著李八

百名姓,少府一些也不曉得。心下想道:“山野牧童知道甚麼?無過信口胡談,

荒唐之說,何足深信。我隻是一步一拜,還願便了!”豈知才回顧頭來,那牧童

與牛化作一道紫氣,衝天而去。正是:

當麵神仙猶不識,前生世事怎能知!

少府因自己做魚之事,來得奇怪。今番看見牧童化風而去,心下越發惶惑,

定道連那牧童也是夢中,好生委決不下。不一時,拜到山頂老君座前,叩謝神明

保佑,再得回生。隻在早晚選定吉日,償還願心。拜罷起來,看那老君神像,正

是牧童的麵貌。又見座旁塑著一頭青牛,也與那牧童騎的一般。方悟道:“方才

牧童分明是太上老君指引我重還仙籍,如何有眼無珠,當麵錯過?”乃再拜請罪。

回至衙中,備將牧童的話,細細述與夫人知道。夫人方說起:“病危時節,曾請

成都府道人李八百來看脈。他說:‘是死而不死之症。須待死後半月二旬,自然

慢慢的活將轉來,不必下藥。’臨起身時,又說:‘這簽訣靈得緊。直到看見魚

時,方有分曉。’我想他能顧知過去未來之事,豈不真是個仙人!莫說老君已經

顯出化身,指引你去;便不是仙人,既勞他看脈一場,且又這等神驗,也該去謝

他!”少府聽罷,乃道:“元來又有這段姻緣!如何不去謝他。”又清齋了七日,

徒步自往成都府去,訪那道人李八百。

恰好這一日,李八百正坐在醫鋪裡麵。一見少府,便問道:“你做夢可醒了

未?”少府撲地拜下,答道:“弟子如今醒了。隻求師父指教,使弟子脫離風塵,

早聞大道!”李八百笑道:“你須不是沒根基的,要去燒丹煉火。你前世原是神

仙謫下,太上老君已明明對你說破。自家身子,還不省得,還來問人?敢是你隻

認得青城縣主簿麼?”當下少府恍然大悟,拜謝道:“弟子如今真個醒了!隻是

老君廟裡香願,尚未償還。待弟子了願之後,即便棄了官職,挈了妻子,同師父

出家,證還仙籍,未為晚也!”遂彆了李八百,急回至青城縣,把李八百的話述

語夫人知道。夫人也就言上省悟,前身元是西王母前彈雲璈的田四妃,因動塵

念墮落。當夜便與少府各自一房安下,焚香靜坐,修證前因。次日,少府將印送

與鄒二衙署攝,備文申報上司。一麵催趲工役,蓋造殿庭,裝嚴金像,極其齊整。

剛到工完之日,那鄒二衙為著當時許願,也要分俸相助,約了兩個縣尉,到

少府衙舍,說知此事。家人隻道還在裡邊靜坐,進去通報。隻見案上遺下一詩,

竟不知少府和夫人都在那裡去了。家人拿那首詩遞與鄒二衙觀看,乃是留彆同僚

吏民的。詩雲:“魚身夢幻欣無恙,若是魚真死亦真。到底有生終有死,欲離生

死脫紅塵。”鄒二衙看了這詩,不勝嗟歎,乃道:“年兄總要出家修行,也該與

我們作彆一聲,如今覺道忒歉然了!諒來他去還未遠。”即差人四下尋訪,再也

沒些蹤跡。正在驚訝,裴五衙笑道:“二位老長官好不睹事!想他還掉不下水中

滋味,多分又去變鯉魚玩耍去了。隻到東潭上抓他便了。”

不題同僚們胡猜亂想。再說少府和夫人不往彆處,竟至成都去見那李八百。

那李八百對著少府笑道:“你前身元是琴高,因為你升仙不遠,故令赤鯉專在東

潭相候。今日依先還你赤鯉,騎坐上升何如?”又對夫人道:“自你謫後,西王

母前彈雲璈的暫借董雙成,如今依舊該是你去彈了。”自然神仙一輩,叫做會

中人,再不消甚麼口訣,甚麼心法,都隻是一笑而喻。其時少府、夫人也對李八

百說道:“你先後賣藥行醫,救度普眾,功行亦非小可,何必久混人世!”李八

百道:“我數合與你同升,故在此相候。”頃刻間,祥雲繚繞,瑞靄繽紛,空中

仙音嘹亮,鸞鶴翱翔,仙童仙女,各執幢幡寶蓋,前來接引。少府乘著赤鯉,夫

人駕了紫霞,李八百跨上白鶴,一齊升天。遍成都老幼,那一個不看見,儘皆望

空瞻拜,讚歎不已。至今升仙橋聖跡猶存。詩雲:茫茫蕩蕩事端新,人既為魚魚

複人。識破幻形不礙性,體形修性即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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