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點十三分,劇本圍讀結束時晚霞正褪成蟹殼青。
江傾合上電腦起身,衣袖帶起一陣風,張靜儀眼疾手快按住被吹飛的台詞本,抬頭正撞見他衝自己挑眉。
“本地人申請當向導?”
他屈指敲了敲她麵前的礦泉水瓶。
“我知道有家店的紅燒溪水魚能鮮掉舌頭。”
曾可尼立刻從對麵起身撐著桌麵。
“江總請客?”
“地溝油大排檔我也可以的?”
趙誌韋作勢要掏錢包。
江傾擺了擺手,嘴角噙著笑。
“徽商宴,三進院帶戲台,老板是我師兄。”
“江總,這怎麼好意思,第一次聚餐該劇組安排才是。”
褲子視頻派來的代表笑眯眯走上前。
“沒關係,下次劇組安排就好,今天我來儘下地主之誼。”
“那就吃大戶嘍。”
張靜儀背著手眼眸彎彎地插話進來。
“管飽。”
“那感情好。”
四目相對,兩人眼底笑意彌漫。
一旁的眾人互相交換眼神,皆是露出曖昧的表情。
於是,劇組主創的首次聚餐就這麼定下來。
眾人歡呼著湧向停車場時,張靜儀故意落在最後。
江傾放慢腳步等她,白球鞋與她的帆布鞋保持著恰到好處的二十公分距離。
“昨天廣告拍得不順利?”
他突然開口。
“啊?”
張靜儀驚得踩到石子踉蹌半步,江傾虛扶的手已經懸在她肘邊。
“對的!導演總是不滿意效果,品牌方代表又總是臨時加要求.”
她邊說邊比劃。
“反正就浪費了很多時間,所以才錯過航班,不好意思嘛~”
女孩拖長了尾音,軟糯聲調透著濃濃地撒嬌意味。
“哦~”
江傾神色恍然地點點頭,晃晃悠悠走開。
“哦是什麼意思?”
張靜儀望著他的背影愣了下,旋即跺了跺腳鼓著臉追上去。
這人就是故意的!
哼!
四十分鐘左右的功夫,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入眼處,造型古樸地微派建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江傾輕車熟路地招呼大家進入,好像跟回自己家似的。
張靜儀目光奇異地看著眼前這個態度熱情的青年,腦海中回想了下一周前他在水木講座時侃侃而談地模樣,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實不隻是她,趙誌韋等人也有同樣的感受。
本害怕江傾這種人物私底下會不好相處,結果發現人家一點架子都沒有,都不由得放鬆許多。
一群人跟著江傾往裡走,行至青磚門樓前兩盞燈籠亮了起來,穿馬麵裙的服務生掀開了雕花木門。
江傾伸手抵住門框讓眾人先進,轉身看向張靜儀。
“看門頭這組喜鵲登梅磚雕,敏感時期被黃泥糊住才躲過一劫。”
“這隻喜鵲好像在歪頭!”
張靜儀踮腳湊近磚雕,鼻尖幾乎貼上冰涼的青磚。
江傾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光束沿著喜鵲羽翅遊走。
“當年老匠人故意雕成動態,從左邊看像要起飛,右邊看像.”
“像偷吃梅子噎住了!”
她突然指著喜鵲圓鼓鼓的脖頸笑出聲。
“還是你觀察仔細!”
江傾衝她豎起大拇指,見女孩得意地歪頭挑眉後不禁搖頭失笑。
穿過掛滿歙硯拓片的長廊時,江傾的解說詞被此起彼伏的快門聲打斷。
張靜儀蹲在美人靠旁拍錦鯉池,抬頭發現他站在月洞門前,暮色給金發鍍了層柔光,像武俠片裡藏著秘籍的公子哥。
“這棟是從黟縣整體搬來的明代大夫第。”
他叩了叩冬瓜梁上的彩繪。
“看見蝙蝠紋沒有?一福壓百禍。”
馬柯故意摸著肚子哀嚎。
“江總,能不能先禍害我的胃?”
“哈哈……”
眾人紛紛笑出了聲。
很快,他們便步入古香古色的包廂中。
園桌中央的炭火爐煨著石雞湯,張靜儀十分自然地挨著江傾落座。
服務員端來歙味筍絲時,江傾起身接過青花瓷碗。
“小心燙。”
他手腕一轉,湯碗穩穩落在她麵前。
“這道問政山筍要用臘肉吊味。”
袖口卷到手肘,他繼續做著介紹。
“傳說當年朱元璋”
“停停停!”
張靜儀用湯匙敲碗邊截斷話語。
“各位觀眾,接下來將由江老師表演單口相聲【舌尖上的徽州】!”
滿桌哄笑中,江傾夾起塊毛豆腐在她碟子上空停頓。
“確定不聽秘籍?這種長絨毛的發酵”
“我錯了我錯了!”
她雙手合十討饒,睫毛忽閃得像受驚的鹿。
“江老師請繼續上課。”
曾可尼舉著手機錄像起哄。
“這段能剪進花絮嗎?”
“得加錢。”
江傾笑著打趣,順帶把冰糖肘子轉到趙誌韋麵前。
“這道蘇東坡改良過的菜,當年”
“救命啊!”
錢笛笛抱著頭哀嚎。
“吃飯還是上曆史課?”
眾人紛紛笑開,卻沒人當真。
大家心知肚明,這是江傾故意如此,讓大家能快速拉近距離。
他這種身份能做到這一步,實屬讓他們有些受寵如驚。
估摸著之前在這個地方,都是彆人跟他這麼介紹的吧。
他們不知道的是,江傾一向如此。
馬上要一起工作的人,說話時總是小心翼翼怎麼行?
張靜儀舀了勺臭鱖魚到江傾碗裡。
“快用魔法打敗魔法!”
她皺起鼻子做鬼臉。
“以毒攻毒!”
江傾麵不改色吃掉魚肉。
“這叫醃鮮鱖,當年徽商行船時”
“停!”
這回是全體抗議。
張靜儀笑得歪倒在椅背上,筷子差點戳到醬油碟。
江傾伸手扶住她椅背,低頭時金發垂落額前。
“朱韻同學,尊師重道呢?”
“江老師我錯了。”
她坐直身子憋笑,眼睛亮得像是浸了山泉。
“作為賠罪,我給您表演個絕活。”
在眾人注視下,她抽出根筷子敲響青瓷盤,即興哼起黃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