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馗臉上的肌肉似乎繃緊了,那雙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在我臉上,在蟒巳耀和白靈霄身上掃過,又仿佛穿透虛空,看到了我身後煉獄的氣息。
他沉默了,那股迫人的氣勢,竟微微斂去了一絲。
我盯著鐘馗那副能嚇哭小孩的尊容,胸口那股憋了太久的氣終於頂到了嗓子眼。
這陰司的道理我真是想不明白,但是我也忍著都辦了,如今還讓我講道理?
講不了一點兒。
我直接捅破那層窗戶紙:
“鐘大人,話說到這份上,沒意思了。我就問一句,這事兒能不能過去。不然的話…”
我扯了扯嘴角,感覺有點瘋,但更多是破罐破摔的痛快:
“那咱們今天就在這刀山地獄門口,好好比劃比劃!看看是你們陰司的森羅寶殿結實,還是我把饕餮老祖放出來,把這地方當零嘴嚼了的動靜大!”
我側過頭,目光掃過身後一直沒吭聲、但那張大臉上已經開始冒凶光的饕餮老祖。
很好,收到信號了。
老祖那對深淵似的巨眼猛地睜大了一圈,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仿佛洪荒巨獸將醒的咕嚕聲,準備隨時為我出征。
“我知道,你們手段通天,弄死我像捏死螞蟻。”
我看著臉色徹底沉下去的黑白無常,還有沉默的鐘馗,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小刀子:
“但我打包票,真撕破臉,你們這趟差事辦砸了不說,這片地方…哼,損失有多大,你們自己掂量!到時候造成的損失,我可不會賠償。”
氣氛僵得像塊凍透的鐵。
黑無常手裡的鎖鏈捏得咯咯響,白無常那張哭喪臉更白了。鐘馗那對銅鈴大眼在我臉上,又在我身後那幾位煞神身上轉了幾圈,眉頭擰成了疙瘩。
死寂。
就在我覺得下一秒就要上演全武行的時候…
“哈!”
鐘馗突然咧開大嘴,發出一聲短促的、像是被什麼嗆到的笑。那笑聲粗糲得很,震得人耳朵嗡嗡的。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得我一時讀不懂,有點惱,有點…奇異的欣賞?
“好丫頭!倒是個不怕死的。你還要讓饕餮來這裡?那到時候我都不夠他嚼的。哈哈哈…”
鐘馗猛地一甩他那大紅官袍的袖子,聲如洪鐘:
“夠勁兒!真夠勁兒!”
他居然沒再糾纏,乾脆利落地轉身,隻丟下一句話,隨著他大步流星帶起的陰風飄了過來:
“行了,不過就是兩個還清了債的煙魂,人家不願意投胎就拉倒,這世上的孤魂野鬼還少了?多他們也不多。這混不吝的愣頭青勁兒…嘿,倒有幾分像老子當年!你們兩個趕緊走吧,小心性命不保。”
看著他那豹頭環眼的魁梧背影消失在濃得化不開的陰霧裡,我緊繃的神經“啪”一聲,終於斷了。
劫後餘生的虛脫感瞬間淹沒了我,腿肚子都開始打哆嗦。
黑白無常狠狠剜了我一眼,終究是沒敢再說什麼,也跟著化作一黑一白兩道煙氣,追著鐘馗溜了。
危機解除。
我晃了晃,強撐著沒一屁股坐地上。
就在這時,爺爺那帶著哭腔、又帶著狂喜的呼喊,穿透了我剛撕開一絲縫隙的煉獄空間,清晰地傳了出來:
“熹瑤!熹瑤!快!你快回來啊!!”
我看了一眼尖嗓門,他躲在一塊石頭後麵害怕的看著我,我好笑著搖頭回了煉獄。
腳剛沾上暖烘烘的草地,就被撲上來的爹娘死死抱住。
爺爺、弟弟、三叔公他們全圍了上來,又哭又笑,擁抱拍打,亂成一團。
劫後餘生的狂喜像漲潮的海水,把之前在地獄的冰冷絕望衝得乾乾淨淨。
爹娘摟得我骨頭都快斷了,那真實的觸感讓我鼻子發酸。
終於熬到頭了!
就在我被這巨大的幸福衝得暈乎乎的時候,感覺腳邊被什麼東西拽了拽。低頭一看,灰小胖正拚命扯我的褲腿,擠眉弄眼很是搞笑。
我好不容易從人堆裡挪出來點,灰小胖立刻躥上我肩膀,小爪子攏著嘴,聲音壓得極低:
“當家的!當家的!”
“啥?”
我還沒從激動裡緩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