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三環破陣刀,長柄斜指,正被一隻纏著黑色護指的手牢牢握住。
手的主人端坐馬上。
——那或許不能稱之為“馬”。
無數咒符與繩結交疊,一層層裹住那坐騎的形貌,叫人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麼,隻知道壯實敦厚,靠得越近,越像一座山當頭壓下。
而持刀的人也是一身黑甲,棱角處燃燒著鬼魅似的藍焰,臉卻看不見分毫。
能看清的是刀。
能聽清的是馬蹄。
戰鼓聲聲。
馬蹄步步踏來。
在離卓無昭一丈距離時,巨大的咒符坐騎突然一躍。
眨眼。
刀鋒橫掃麵門。
洶湧的氣息震蕩,溪水四濺,一切都靜止在這殺意滔天的刀中。
卓無昭似乎就要被斬成兩段。
然而——
刀風過處,他的身形輕輕巧巧一側。
隨即,他不退反進,搶上一步,躍起在破陣刀長柄之上。
間不容發。
他的黑鞘刀落下。
看起來是毫無威懾之力的一刀,孤零零地,嶙峋地,點在了盔甲頭頂。
盔甲能阻隔刀鋒,卻阻隔不了死氣,和奔湧的、細密如針的氣勁。
方圓數尺,草木都浮現一刹那的闃寂。
那隱藏在盔甲之下的頭顱忽地徐徐抬起。
深沉的黑暗裡,本該是“眼睛”的部分,蘇醒一般,燃起兩點幽光。
卓無昭瞳孔收縮。
——他的攻勢竟然無效?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耳畔破風聲響,對方破陣刀一旋,朝他當胸刺來。
那幽火眼眸“凝視”著他,仿佛已見證他被高高挑起、血流滿地的慘狀。
可卓無昭深吸一口氣,急墜。
他堪堪與刀鋒擦過,刀上的金環還搖晃在他眉心。
他的刀再度刺出。
這一次是衝著那頭坐騎。
刀尖仍無聲無息,探入無數咒符、繩結構成的陰影,直逼其中隱匿著的頭顱。
猛然,咒符簌簌抖動,黑暗大開作張口狀,傳出一陣極度怪異的聲響。
這音調算不上尖銳,更不上劇烈,沙沙啞啞的,到最後反而聽不著半分。
唯獨鼓聲重重。
遙遠的戰鼓竟被拉近,鼓槌揚起,在上,在左,在右,每一下,都砸向卓無昭。
破陣刀也劈麵斬來!
三方之力合襲,半空中,卓無昭刀勢驀地一變。
他像是早就在等著這情形,刀氣凝聚,直刺半途變為斜挑。
這一股巧勁恰恰迎上戰鼓迸發,隨之而來的排斥力道令他迅速退讓,避過破陣殺刀。
緊接著,他借力卸力,落足於數丈之外。
鼓聲悠悠。
騎士拖刀,再度催馬。
馬蹄與戰鼓相映襯,咚——
噠,噠——
不急不緩,踏起水花。
隻在方才的試探中,卓無昭就察覺了一件很令他心驚的事。
——連這坐騎,都不像是活物。
或者,是另有術法,能夠完全將對方的血肉經絡覆蓋,以至於使得所有來自外界的侵入都成泥牛入海。
當然,其實不存在什麼“所有”。
無非是強與弱,強與不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