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樓知道,顧啟元的話是實話。
他買情報的價格,恐怕是真的到位。
顧家就是做情報生意的,同時,顧啟元作為半公開的北方妖僧聖地駐仙盟大使,他對於仙盟內關鍵的情報,更是孜孜以求。
而且,修仙界中真實而又關鍵的信息,價格本身就是無價級的。
可以說,如果王玉樓賣了這波情報,他絕對能大賺一筆。
但不考慮莽象的態度,單就顧啟元的問題本身,王玉樓其實沒能力掙到這筆情報費——他也不知道莽象為什麼在得證金丹後依然推動戰爭繼續。
不過,對於今日的事,王玉樓當然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修仙修仙,要是王玉樓連這點場麵都看不明白,那還修個勾八仙,不如回家養驢。
王玉樓看向老李,笑了笑。
在王玉樓的視線下,老李尷尬的舉起酒杯,來了波戰術喝水。
老李知道王玉樓是得了莽象的命令,需要限製妙峰山、限製天蛇,獻祭懸篆派留下的那些不可用之人,故而才順勢而為的接下了顧啟元介紹的賣紅燈照單子。
但顧啟元不知道啊。
在老顧眼中,王玉樓和李海闊狗膽包天,已經犯下了賣紅燈照利益自己掙六品千裡香靈種的‘大罪’。
所以,他才敢試探著,試探能否從王玉樓處得知莽象的心意。
狗膽包天的王玉樓,畢竟還不是真的紫府,眼界說不定沒那麼高,萬一真能從小王嘴裡撬出點什麼關鍵的,老顧就賺大了。
老李這個狗東西,相當狗,把老顧都給忽悠了。
顧啟元更不是東西,不把王玉樓當盤菜,看似以平輩相交,又是送靈茶又是設酒席,實際上就是把王玉樓當沙比糊弄。
什麼‘玉闕真人’——信了就是真沙比。
你以為人家是敬你?
錯,人家是把你當沙比了!
當然,儘管老李是賣王玉樓的狗東西、老顧是把王玉樓當沙比糊弄和對待的老畜生,但這不意味著王玉樓就能義正詞嚴的和這倆賤畜割袍斷義了。
沒必要,也不應該。
當世的大修士,沒幾個單純天真之輩,在係統性的暴力秩序下,風劍仙和莫雲舒們,早就被大浪淘沙了。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偉力歸於個體的大修士掌握著不可替代的生產資料和可怕的生產力,從而誕生了溝槽的當代修仙界秩序。
這套秩序再畜生,王玉樓掌握的實力也就是生產力水平不足的情況下,依然要認。
這屬於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實踐的方法論要結合現實實際。
況且,小魚曾經也明言過‘金丹以下當然死氣沉沉,金丹以上一點也不死氣沉沉’。
難是難了點,但該走還是要走的。
麵對啟元真人的試探,王玉樓放下酒杯,先是抬手指了指顧啟朗,又指了指大門。
這樣的商務招待宴席上,啟朗世叔作為末席陪客,當然不敢醉,見王玉樓請自己出去,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直接夾著尾巴離開了。
老李的眉毛抖了抖,心忽然從胸膛被提到了嗓子眼——小王,你不能吧?
你不能吧?
你這不是胡鬨嗎?
“啟元真人當真想知道原因?”
王玉樓沒理會已經汗流浹背的老李,而是笑著看向顧啟元。
老李為什麼汗流浹背?
他屬於小賣王玉樓一波,白嫖顧家山莊這個木屬靈機豐沛的煉器地,很狗東西,但狗膽不大——不然之前他也不會在賣紅燈照的合作中小心翼翼。
雖然事先老李沒和王玉樓明言他的小心思,但老李相信小王是能維持以往的高水平的,不會真踩坑。
可現在.從小王抬手讓顧啟朗出去的那一刻,老李的脖子就被小王牽上了。
揪心!
小王,你得忠誠,你得把持住啊!
“不是我想知道,是紅燈照眾多道友,心中都有疑惑,哎,玉樓,你不當家,哪知道我們有多難。
這些年打下來,大家都是咬著牙,勒著褲腰帶過日子,吃不飽啊!
早點停戰,我們也能早點安心,況且,其實我和宗門內的契貨坊還有些小合作。
映曦這個契貨坊執事做得好,把契貨坊辦的有聲有色的,但那些物資價格的波動,總歸和戰爭緊密相連。”
說著,老顧還親自提起酒壺,為王玉樓麵前那空了一半的酒杯倒酒。
紫府真人給你倒酒,還是仙盟知名的情報哥啟元真人,這待遇,相當到位了。
麵對小王的問題,顧啟元顧左右而言他,算是把心中有鬼表現的淋漓儘致。
不知道他心裡有鬼的人,聽了他的話,單會以為老顧這是打算用顧家的盤子,和王玉樓合作,一起從宗門契貨坊套利。
但老顧盯著的,其實是王玉樓可能掌握的戰爭一手消息,朦朧的套利合作邀約,反而是個煙霧彈。
“明白,其實此事和大多數人想的確實不一樣,祖師的想法很難猜,我也是長期跟在祖師身邊學習,才有了些頭緒。”
小王就當老顧是個人,還真把老顧倒的酒給喝了——糖衣炮彈得先收。
見王玉樓還真打算賣祖師的一手情報,顧啟元聽得心癢難耐,當即就又給小王添了一杯。
“玉闕道友,我聽說你們王氏擅木法,六品的千裡香源種雖然也是木屬靈物,但畢竟土木雙性。
這樣吧,我和你實在相見恨晚,就送你一顆七品的四時梧桐。
此乃木屬靈物中最好的樹型靈物,產出的四時梧桐花,更是煉丹的七品寶藥。
所產出的四時風雨韻,更是上好的靈韻,怎麼用都好用。”
老顧扯了個狗屁理由,當即就表示隻要情報到位,七品的靈物直接奉上。
靈物和靈材不一樣,靈材屬於用了就沒,放在那裡也不能再生產。
靈物含有天地之精華,七品的琴韻清溪,可以生產從琴韻、七品清溪鳴石.九品清溪靈泉水等多種靈材。
四時梧桐作為七品靈物,和琴韻清溪相差仿佛,四時梧桐花和四時風雲韻隻是其最好的兩種產出。
往下算,八品的有四時梧桐落枝、四時梧桐樹皮,一路到九品,還能大量產出製符用的四時梧桐葉。
可以說,單單這七品的四時梧桐,所產出的各種修行資源,比王氏王家山中所有八九品靈物加起來還多。
四時梧桐已經如此非凡,那賣了北疆千裡疆域換來的六品千裡香培育起來後,又會如何?
這就是在修仙界培養出一位真正能夠撐起門庭的天才的價值。
“哈哈哈,好,其實.”
小王就和豬油蒙了心似得,直接應下了顧啟元的糖衣炮彈,當即就要開始抖‘祖師一手情報’。
“哎,玉樓,宗門的戰事,豈是你我可以妄議的!”
老李終於繃不住了,火急火燎的跳出來阻止。
小王啊小王,你是不是故意的?
“海闊道友此言差矣,啟元真人也是宗門內的真人,大家都是自己人,沒什麼不能說的。”
王玉樓笑眯眯的看著老李,眼中都是戲謔。
老李啊老李,你賣我,指望我守規矩,沒問題,我王玉樓守規矩。
但你提前不打招呼,不合適吧?
小王現在的地位,屬於什麼都不乾,就會被人時刻盯著的水平。
被人拉去做大旗、做幌子的事情,更是沒少遇到。
這種事,他經曆的多了,所以自有一套應對措施。
李海闊的行為或許在嚴重性上‘不大’,但王玉樓不能容許李海闊事先不打招呼的做派。
這就是不尊重,顧啟元的狗顧啟朗喊王玉樓‘玉闕真人’、顧啟元給王玉樓倒酒,本質上依然是不尊重。
看似帶著王玉樓一起玩,實際上就是把王玉樓當小輩糊弄。
但王玉樓不能憤怒的提起李海闊的衣領,告訴李海闊你要尊重我,同樣無法這樣對待顧啟元。
那就玩砸了。
所以,他選擇順勢而為,來了個繞彎戰術,效果同樣顯著。
“玉樓,你啊你,就是喜歡開玩笑,哈哈哈。”
顧啟元這種老東西,妖的很,他當然從王玉樓看向李海闊的眼神中,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
笑著打了個哈哈,啟元真人反而大方道。
“不過.四時梧桐你還是要收下的,北疆的事情,算我承了你一個人情。
海闊道友那份,我用顧家山莊還,你這份,我就用四時梧桐還,如何?”
把王玉樓當沙比的行為已經做了,小王用自己的手段贏得了老顧的尊重,老顧也選擇順勢而為。
既然答應送了,那就送唄,無非是株四時梧桐罷了。
顧啟元作為資深的老紫府,不缺這點小錢。
況且,老顧畢竟從穀神家拿到了一顆六品的千裡香靈種。
更重要的是,老顧本身的想法中,之前的他是不太看得上王玉樓的。
在他看來,王玉樓少時有些特殊,差點給旦日喊媽。
但後來,卻連王景怡都賣,屬於那種又拎不清,又不擇手段的蠢貨,有點越活越不中用的意思。
所以他給王玉樓設計了一套招待小流程,還授意顧啟朗喊王玉樓‘玉闕真人’,糊弄沙比嘛。
現在回頭看,老顧意識到,自己可能才是沙比。
王玉樓不是要害王景怡,而可能是算準了莽象要屠儘門下紫府——可能,而且這個可能性很高。
從這個視角看,小王剛剛的操作,就很有意思了。
有禮有節談不上,但手段還是有的,老顧自然要重視,能不得罪儘量不得罪。
“那就謝過啟元真人了,至於戰爭為什麼要繼續,我有點不成熟得個人觀察,我權且一說,您也權且一聽。”
聽到王玉樓說‘個人觀察’,李海闊也不攔了,隻是默默的思量起了未來要如何與王玉樓相處。
被小王不痛不癢的遛了一番,老李清楚小王的絲滑。
這樣的小王,他當然要尊重。
得到尊重,看起來沒什麼肉眼可見的價值,但有種東西叫做‘無形資產’,還有種東西叫做‘影響力’。
這倆往往都沒有具體的數值顯化,但又是每個組織係統內的參與者一生無法繞開的現實性需求。
“兩個方麵,其一,懸篆、旦日等七位真人已經身死,紅燈照外門弟子喪儘。
宗門需要新鮮血液,戰爭可以塑造新一代的宗門基乾力量。
可貿然把前線的修士撤下去,反而會給天蛇宗機會,上麵的事情當然好談,但談好的承諾也不一定可信。
打一打,輸一輸,是為了更好的停戰。
其二,祖師已然成道,那位真人從一開始躲到了現在,祖師很滿意,但也不滿意。
下一步怎麼走,是個問題,仙盟內戰,未嘗不是某種選項。
維持戰爭狀態不動,方便祖師接下來的安排。”
純扯淡,王玉樓太懂莽象了。
莽象為了成道,把懸篆和旦日都殺了,那兩位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追隨了它上千年的存在。
這樣的人,理性的可怕,怎麼可能在剛剛證金丹的情況下,開啟仙盟內戰?
之前,祖師撕瓜真人,本質上是施壓,而不是真想打那麼大。
全是手段和策略,但過往的內戰牌,對於當下的莽象而言,是絕不可能打出去的。
至於‘輸一輸是為了更好的停戰’,更是小王順著三人的合作給出的理由。
什麼時候停戰,祖師說的算,小王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影響這件事。
在其位謀其政,對於小王而言,打的越久,他王玉闕吃的越飽。
在易走日和鄒天行的盯梢下,小王或許沒法直接自己吃。
但他的手下,他的派係內的人,可以在後莽象時代的新紅燈照內占據好的優勢地位,這就夠了。
總的來說,小王放了兩個臭不可聞的屁,熏的李海闊和顧啟元都若有所思的。
這叫對症下藥,誰讓這倆賤人就喜歡這種調調呢?
王玉樓真說自己不知道,他倆說不定還以為王玉樓是不把當他們當回事。
偏偏王玉樓用屁話糊弄,他們還能滿心思慮的享受——紫府是這樣的,這是紫府大修士們的福報。
上有金丹,下有虎視眈眈的後進者,局勢動一動,紫府也要嗷嗷叫,他們看似大修士,但反而類似於王玉樓前世生活的世界中的所謂中產。
生產資料的實際控製權在金丹手中,紫府屬於有一定收買價值,所以才上了桌,可這不能從本質上改變他們實力遠不如金丹的事實。
實力決定一切,紫府的實力決定不了一切,所以不焦慮、不擔憂才怪。
當然,老顧的思慮,還有一重是因為他情報頭子和妖僧大使的身份。
三人又扯了半天的蛋,顧啟元總算是放過了王玉樓。
不過李海闊的火珠確實不好煉,單單煉製的材料,老李都準備了四份,搏的是四中一。
“本命法寶就這麼特殊,完全沒辦法找彆人來煉?”
王玉樓一邊同老李一起處理著材料,一邊問道。
在他看來,如果老李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完全沒必要靡費巨大的親手煉,可以找個煉器師煉出胚子,他再進一步的化為本命法寶。
“可以,但自己一點一點煉出來,未來祭煉的時候也不用看彆人的臉色。”
聽到老李的解釋,王玉樓的臉色不太好看,他意識到了個問題。
“那豈不是說,所有的紫府大修士,都會煉法寶?”
李海闊當然知道王玉樓的擔憂,他解釋道。
“是也不是,本命法寶被修士完全煉化後,後期的精煉即便不是太成功,也不會輕易廢掉。
所以,精煉本命法寶需要的煉道造詣不是太高,而且很多大修士也不依賴本命法寶。
畢竟,那些在煉道上造詣非凡的仙尊,煉出來的靈寶、仙器,比尋常紫府金丹煉出來的法寶強太多了。
你如果開紫府後想要靠煉道掙靈石,恐怕要從最底層一點點積累。
在靈器的交易中,下品靈器賣不出價格,在法寶的交易中,絕大多數法寶都賣不出價格,能叫上價的,起碼得是極品法寶和靈寶了。
之所以本命法寶還有人用,是因為這玩意畢竟可以和我們一起成長,對於多數尋常的紫府、金丹而言,還是有必要祭煉的。”
王玉樓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先進生產力對落後生產力的擠壓,在任何社會形態中都存在。
在築基修士的階段,這種擠壓的現實對應,就是下品靈器沒價值。
在紫府、金丹的層級,就是絕大多數的法寶沒價值——很反直覺,明明是法寶,為什麼會沒價值呢?
可這就是事實。
或許一開始,普通的法寶也是很有價值的,但隨著大天地格局的長期穩定,上麵的老頭子不出清,就是能仗著更久遠的積累,以更高水平的產出擠壓市場上普通法寶的市場空間。
至於為什麼不和練氣期煉器師搶飯碗?
蚊子腿,看不上。
大修士拿九成,築基拿八分,練氣拿一分七八,剩下的千分之二三,是屬於引氣們的。
祖師的畜生,從這裡也能看出一二。
他當初恩情大增發,就是從那一成中為自己找增量,愣是刮的紅燈照內天高三尺。
為什麼天高三尺?
因為地皮被刮薄了!
百分之九十八的資源被築基及紫府、金丹們拿走的情況下,剩下的那點市場,大修士們當然不會費勁巴拉的去研究。
舉個例子,王玉樓還沒成紫府呢,已經掙到了一顆六品的千裡香靈種,未來可以化作六品的靈物。
另外,還從老顧那裡拿到了株七品的四時梧桐。
單單這兩件靈物的價值加起來,就超過王氏千三百年過程中所有進項的總和了。
當然,這些也不一定能留下就是了,還要過祖師那關。
難,但王玉樓已經站在了無數底層修士之上。
隻是這條通往超脫的攀登之路,儘頭太高太遠,他還需要繼續走很遠。
法寶煉製,單單輔助靈材的處理和祭煉,就耗費了兩人三天多的時間。
這還是一份材料的處理,如果煉製失敗了,下一份材料處理起來又是三天多的時間。
之所以這麼慢,是因為法寶的輔助材料,起步就是八品。
起步八品,大量七品,不乏六品,主材也是一顆完整的稀有六品靈材。
彆的不說,單單李海闊用來煉製火屬靈珠的草象琉璃眼,預處理起來,就花了老李兩天多的時間。
草象是種特殊的妖獸,雖然名字和莽象隻差了一個字,但實力天差地彆。
不過依然是實實在在的紫府妖將,草象琉璃眼,則是上好的水屬靈材。
是的,不是木屬靈材,是水屬靈材。
雖然草象的名字中帶草,但和木屬無關,純粹是草象作為一種水生的妖獸,長期在水中生活,軀體上會生長水草,故而得名‘草象’。
既然材料處理的差不多了,王玉樓和李海闊便一左一右的坐在從紅燈照租來的法寶‘二階紅燈’前,準備開始煉法寶。
“玉樓,四十三個輔助靈材,流程上我找祿豐設計過了,我們按他設計的煉製流程來,就不會出大問題。”
老李的提醒讓王玉樓微微一愣,他沒想到會聽到祿豐的名字。
“祿豐?蓮花仙城的城主祿豐?”
王玉樓和祿豐就打過一次交道,這位蓮花仙城的城主屬於仙盟指派的外來真人,算是給地方勢力摻沙子的。
祿豐很好說話,但什麼事都辦不成。
當時王玉樓找他,是想借連成賢亂搞的借口,換些人事,從蓮花仙城調築基到兩宗前線幫紅燈照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