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一隻腳踏入半拉紫府境的王玉樓終於回到了他忠誠的紅燈照。
不過,沒什麼人歡迎他,因為小王這次回來,屬於被急召回宗。
祖師親命,其他人完全不知道的那種。
莽象山上,人影稀疏,王玉樓緩緩飛行,不露痕跡的觀察著。
以前此地也人影稀疏,但和現在空蕩蕩完全不見人的樣子還是不一樣的。
莽象屠儘門下紫府,然後洗了旦日一脈,又把懸篆留下的人派往了前線。
在此情況下,莽象山甚至都不能說是十室九空,而是百室九十九空。
當初以為自己能買車票上車,跟著莽象成道的順風車扶搖直上的弟子門徒們,最後大部分都成為了代價。
就連王玉樓內心也有些唏噓,甚至是惡寒。
莽象是真不把手下的命當回事兒,他似乎完全不擔心,自己的手下沒了,會在博弈中造成被動的局麵。
但想想也合理,畢竟祖師成道後,已經是金丹。
隻要他能在大天地內繼續活動,其他金丹和他拚,總歸是先天上就要先虧一波‘時間’。
如此情況下,弟子凋零,也就沒那麼可怕了。
況且
“你是何人?”
一位身穿萬夜永明法衣、頭角崢嶸的女修從虢百角的舊府邸中飛出,攔住了在天上邊飛邊觀察莽象山變化的王玉樓。
這裡的頭角崢嶸,是字麵意思,莽象從洞天內調出來的四十名築基,和正常的大天地之人有些不同。
這名女修築基後期的修為,從其身上逸散的土屬靈機看,似乎還是位資深築基,但她卻生著四隻對稱的小角,觀之令人心中生奇。
“王玉闕,此番乃奉詔回宗,謁見祖師,師妹是洞天中來的?”
虢百角的舊府邸住進了新人,麵對此女的攔截,小王淡定的表明了身份。
他知道莽象用自己洞天內的修士,替代了旦日、懸篆等離世紫府所留派係之人的位置。
但具體這些洞天修士都有誰,分彆代替了什麼位置,王玉樓就不知道了。
打聽的話,當然能打聽的到,但王玉樓不能主動打聽。
不然好像顯得他對莽象的行為有什麼意見似得。
人人都知道他做了什麼,人人都知道他是什麼東西,但你如果非要當麵說出來和莽象較真,那祖師肯定會讓你知道他是靠什麼成為的仙尊。
“小女貝蘭芳,不知玉闕師兄駕到,實在冒失,還望師兄勿怪。”
頭角崢嶸的女子當即就怕了,後怕,幾乎沒有猶豫,她立刻表達了對冒失行為的歉意。
人的名,樹的影。
小王的名,在紅燈照的範圍內,拿出來的效果差不多類似於免死金牌。
對於貝蘭芳而言,阻攔不明人士,結果發現攔的是王玉闕這件事,甚至接近於某種恐怖故事。
他們這些洞天中的修士,以往不知道王玉樓是哪根蔥,但來了紅燈照這麼久,自然明白王玉樓的地位。
派係內後起之秀中的後起之秀,紅燈照真傳中的真傳,莽象嫡係中的嫡係。
而且,莽象一脈目前就剩一個半紫府,李海闊和王景怡,李海闊一個,王景怡算半個。
得罪小王,那恐怕要麵臨被派係內剩下大佬盯上的可能——單就這種可能性而言,就足以讓她恐懼。
就和王玉樓理解莽象的絕對理性,所以不怕莽象忽然發癲要殺自己,卻依然要高喊莽象忠誠一樣。
可能性就在那裡,即便那種可能性再低,該敬畏還是要敬畏。
“無妨,警醒點是好事。
皮靈修帶頭反叛,造下了那麼大的殺孽,說不定還有殘黨藏在宗門內。
你們多多警醒是對的,無需有什麼壓力。”
小王的態度好的出奇,莽象從洞天中調撥出來的這些築基,具體是什麼路數,他還不懂,先穩一手總歸是不會錯的。
“隻是這些舊府邸,住起來不吉利,為什麼不找門內的營建司,重新修些新府邸?”
虢百角雖然是王玉樓的敵人,但說到底,也是故人。
其實,王玉樓有種特殊的心情。
莽象祖師清洗門下可能不是太忠誠的弟子,同時讓新的從洞天中的來人,取代原有的位置。
在利益上,對小王而言,這是好事,因為洞天中人畢竟是後加入紅燈照的,內鬥鬥不過他。
但在心底,小王依然被某種情緒影響了。
莽象的手段,太酷烈了,太酷烈了。
完全不把門下弟子的想法放在眼中,即便那些人平時表現的再忠誠,隻要不符合他的利益或者可能不符合他的利益,他就直接放棄。
虢百角是王玉樓的敵人,但他和王玉樓一樣,也是長期為莽象派做牛馬的,從這個身份上看,王玉樓和虢百角都是‘舊人’。
所以,王玉樓才會呈現出某種特殊的情緒,即便表現的很隱晦,但確實出現了。
聽到王玉樓的問題,貝蘭芳還以為自己住虢百角的府邸犯了王玉樓的忌諱,趕忙解釋道。
“這營建司的執事帶著營建司內的弟子,到北線支援防線建設了。
不過玉闕師兄放心,我立刻就搬出百角師兄的舊府邸。”
小王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
多說一句,就可能得罪人。
慎言,慎言,他已經到了必須時刻慎言的地步。
“哈哈哈,不必,嗯,北線的情況複雜。
但你們畢竟是紅燈照真傳,府邸的事情也不能拖。
這樣,蘭芳師妹,你幫我整理一下大家對自己府邸的想法。
我親自幫你們聯係人,不走營建司,咱們莽象一脈自己建。”
貝蘭芳沒想到王玉闕這麼好說話,有些驚喜,但更多的感受到了某種壓力。
這當然是拉攏,但我代表不了我們這些從洞天出來的築基啊
“玉闕師兄,我們雖都是從仙尊的洞天內出來的修士,可情況複雜。
洞天內,有四家宗門,宗門弟子築基後,分彆得姓董、南、席、貝,實際上又是四大家族。
我能代表的,隻是貝氏,其他幾家,不是太熟。”
東南西北,莽象是懂省事兒的。
小王沉吟片刻,道。
“那好,你先把你們貝氏築基們的需求統計一下,我還要謁見祖師,改日再和諸位道友以及師妹把酒言歡。”
貝蘭芳此時,隻覺得宗門內的傳言都是扯淡。
玉闕師兄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前線的冷血屠夫、送十萬修士去死的黑心王八蛋呢?
“師兄,仙尊可能不在,這些天,我們幾次拜見,都沒見到他的人。
您不如去找景明真人,她或許知道仙尊的去向。”
貝蘭芳提醒道。
王玉樓沒想到,自己幫老李煉完本命法寶,就緊趕慢趕往紅燈照折返,結果下法旨召見他的莽象居然不在門內。
也對,如果莽象在,這時候可能已經傳音了。
不過,誰是景明真人?
紅燈照內,好像沒有這位真人吧?
嗯?
景怡——景明?
原來,就算洞天內的修士,也要修習修仙界的人事規則
也可能是因為,紅燈照是個大染缸,他們出來不到兩個月,就已經被染成了修仙界該有的樣子。
也或許是因為,即便在莽象的洞天內,能夠成為築基的,也是不太笨的存在。
——
王景怡府邸,見玉樓來了,景怡老祖當即和他開始了長談。
祖師成道,但餘波未了,派係內、宗門內,都未了。
甚至在某種維度上,這股餘波還有種愈演愈烈的趨勢。
太多事需要好好談談了。
“師尊確實不在,玉樓,北線到底怎麼回事,宗門內有傳言,你把北線的修士給坑了。
可那些人也在北線,這”
景怡老祖想問的是,是不是祖師支持王玉樓那麼做。
“有人不滿很正常,可能是空穀,也可能是一直看不慣我的易走日,太多人盯著我了,這個不是大事。
至於北線的情況,您更無須擔心,玉樓在前線從未乾過對不起祖師的事情。
不過老祖,您的紫府到底是怎麼回事。
起初,我以為您是在祖師的幫助下直接開了紫府,可後來啟元真人卻說您還沒開。”
莽象那個老畜生相當不是東西,在這事上虛晃了王玉樓一槍。
當然,也是因為當日莽象和王景怡的對話,那些在下麵站著的懸篆派餘孽聽不到,所以才會讓玉樓得到了不完全準確的消息。
“我的紫府,很複雜,很複雜。
洞天法,但用的是師尊剩下的洞天,隻有原來大小的十幾分之一。
此外,又不完全是洞天法,師.祖師給了我一個特殊的無相法紫府結合洞天法紫府的法門,讓我以此開紫府。
畢竟,我和師尊修的都是無相法,這樣可以更好的幫我融合師尊的紫府。
估計還要一年半,就能做好準備,正式衝擊紫府關。”
王景怡的心態顯然不是太平靜,有波瀾,但她已經儘力藏了。
她說了好幾個師尊,第一個是莽象,後麵的都是懸篆。
這些,王玉樓自然是能聽明白的。
他意識到,王景怡這是以‘化府奪道紫府法’、‘五靈洞天紫府法’、‘莽象定製版無相紫府法’,三法合一開紫府。
怎麼說呢,祖師萬載的修行積累,在對王景怡開紫府的設計上,顯露無疑。
莽象把不同的法門信手拈來般雜糅到一起,為王景怡找了個最快的開紫府路徑。
用懸篆的成品洞天做王景怡的紫府,是化府奪道和新法洞天的雜糅,以無相法實現這種雜糅,又符合了王景怡和懸篆的修行特點。
很見水平,但這麼開出來的紫府,在發展潛力上,恐怕和李海闊相去甚遠。
化府奪道紫府法的下限低,上限也低,新法洞天當然厲害,但王景怡用的是懸篆的洞天.
至於無相法,小魚雖然說此法是垃圾中的垃圾,但它其實也沒那麼垃圾。
屬於莽象自己用,能躋身版本一流,不垃圾。
其他人用,就是下水道、路邊一條的水平,垃圾。
莽象的本體已經被他修成了浩渺之氣,他的無相法也是在自身特殊性上發展起來的,王景怡沒法把自己修成浩渺之氣,用起來當然不會太強。
“明白,有什麼需要我支持和幫助的地方麼,老祖。
你知道的,這些年,玉樓還算爭氣,哈哈哈。”
小王心中思緒翻湧,但莽象已經給王景怡設計了紫府路徑,他沒法再幫王景怡改了。
能做的,不過是在資源方麵全力支持而已。
王玉樓的奮鬥,雖然還遠遠不足以讓他翻越莽象,但至少能讓他回報景怡老祖。
當初,景怡老祖無論是在滴水洞,還是在西海,都全力支持和幫助玉樓。
西海仙城的門前,王景怡把儲物手鐲遞給自己的那一幕,王玉樓能記一輩子。
所謂的演給外人看的,自己藏著的按下王景怡的野心是假的。
實際上,王玉樓心中,對於景怡老祖隻有敬重。
或許族長不喜歡王景怡,但王顯茂和王景怡畢竟沒有真的翻臉。
而且,他們的矛盾屬於上一代人的矛盾,王玉樓管不了,他隻想無愧於自己的心。
“為我找五個不同屬的九品靈物吧,族中出兩個,你出兩個,我自己再籌措一個,應該就能湊齊。”
王景怡思量的是,懸篆的洞天畢竟不是自己修出來的,祖師的催促下她確實沒時間補齊道基,但多來些靈物,等開紫府後煉入洞天,說不定能提升些對洞天的掌控力。
其實,她不知道,奪洞天而開紫府的事情,莽象自己也沒操作過。
化府奪道紫府法,化的是那些古法紫府,比如竅穴勾連法或天人感應法開的紫府,而不是化彆人的洞天做自己的紫府。
王玉樓以為莽象水平高,為王景怡特製了個紫府法門,實際上,莽象隻是在做實驗。
對於莽象而言,王景怡能成挺好,手下可以多出個紫府用。
不能成也行,再讓王景怡慢慢開即可。
“不必,區區五個靈物,玉樓可以獨自籌措,老祖,還有其他需要麼?
金甌補缺丹要不要來兩顆?”
小王盯上了金甌補缺丹,這玩意兒是前線特彆功勳堂內最貴的兌換品,隻有兩顆,目前還沒人兌出來。
所有人的戰功都不夠。
但小王就是特彆功勳堂的執事,戰爭也打了這麼久了,他手下的人,不少都身有巨額戰功。
和穀神家合作,稍稍做做數據,是有機會把宗門許下的金甌補缺丹給換出來的。
這麼做,是很有風險,容易被人盯上。
但是吧,莽象已經成道,景怡老祖又是自家的老祖。
冒點險,不是大事。
畏畏縮縮,又怎麼成得了大器?
且單論王玉樓支撐兩宗大戰,為莽象奔波的功績,他拿一顆兩顆金甌補缺丹,也不算太出格。
“玉樓,這.我不和你推脫,你能籌措五件,我就收五件。
但金甌補缺丹就算了,全宗門都在盯著你,盯著那兩顆丹,你不能亂動。
而且,北線失地八百裡,你又被召回,現在不是你亂動的時候,當小心謹慎才是。”
景怡老祖的性子向來利落,當即接受了王玉樓的饋贈,不過對於金甌補缺丹,她終究是拒絕了。
小王的心意是小王的心意,她又不是喜歡多吃多占自家人便宜的性子。
她教王玉樓要放棄初心,要走的遠些,甚至放棄家族。
但她自己反而做不到,可能也正是因為她做不到,她才會對王玉樓有所期待。
“北線的情況複雜的厲害,祖師估計不願意見到妙峰山擴張的那麼順利。
李海闊和我一起與穀神宗做了交易,此番北線失地八百裡,大概率是多方博弈下的結果。
至於祖師忽然召我回來,更不用擔心了。”
王玉樓本來是擔心的,擔心了一路。
但回來後,發現祖師不在,他反而不怕了。
祖師如果對他有意見,早就在離開前把他處理了,哪會放任他拿著前線大權興風作浪?
“我猜,祖師可能是想把我調回宗門,戰爭終究要結束,可能就在一兩年之間。
金甌補缺丹.兩顆是有風險,但我換出來一顆給您用,應該不會有大事。”
王玉樓補充道。
景怡老祖眉頭微皺,已經有些不滿了。
“靈丹的事情不要再提。
問題在於,你那麼多猜測,全是自己想的。
玉樓,你行險了!”
王玉樓沉默片刻,看著老祖,語氣無奈而又複雜的道。
“老祖,不行險,我們走不到今天。”
王景怡微微眯眼,打量著已經再也和稚嫩無關的玉樓,想到了許多。
沉默中,兩人互相交換了五十多年前王景怡遇襲重傷的真相,景怡老祖在後怕之餘(怕祖師),卻也不再說王玉樓行險的事情了。
“你說祖師可能會把你調回宗門,是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還是猜測,兩宗大戰打到這裡,沒有繼續打下去的意義。
反而祖師得道後,我們莽象一脈會開啟真正的擴張,宗門內的擴張是一部分。
重點是對外,也就是西海。
天蛇宗啃不動,西海那邊,神光留下的空間是塊肥肉。
而宗門如果想經略西海,我就是最合適的那個人。”
莽象成道,紅燈照需要進一步擴張,從而容納他的利益。
天蛇宗不可能,天蛇和莽象屬於長久合作的緊密盟友,而且剛剛度過的天劫,傷勢隻要恢複,就是生龍活虎的金丹仙尊中的翹楚。
王玉樓在前線再努力,天蛇下場,他和莽象一起死。
莽象是厲害,但他過往的強是在紫府的尺度下。
紫府就像湖泊,一個湖泊再大,也就那樣。
莽象成道,恰似湖泊化河海,在金丹仙尊們的尺度下,隻能說,小莽還得練,或者是‘莽象那個小年輕很有意思’。
這話還是畢方說的,很有意思,不等於很強。
在沒有天劫乾擾的天蛇麵前,莽象如果真和天蛇打起來,也就是塞牙縫的料。
不然,它天蛇憑什麼在群仙台上興風作浪演黃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