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雕花木門被踹開。
門軸發出的吱呀聲,像極了義莊裡舊棺木被撬開時的響動。
黃明軒衝下漆皮剝落的木階,劍眉斜飛,狹長的眸中銳光似刀。
因怒意泛著紅影,薄唇緊抿。
月白緞麵衣襟上沾著碎瓷片,在晨光裡冷冽如刃。
腰間雙蛇盤月佩甩出漕幫銅哨的脆響,隨著步伐敲出急促的節奏,仿佛在宣示著鏡湖商霸的不容置疑。
“廢物!全是廢物!”
黃明軒一腳蹬飛擋路的巡丁,靴底在青石板上碾出刺耳的聲響,腰間玉佩劇烈甩動。
他猛地扣住門柱上的浮雕,指節碾得雙蛇盤月紋凹痕發白,緞麵衣襟因用力而繃緊:“老子的沉水香膏價值二萬兩,找不回來便踏平你們捕快署的門檻!”
蘇戰退後半步,銅製腰牌撞在門環上發出清響。
目光掃過巡丁腰間的鐵哨——哨身刻著雙蛇盤月紋,月芒處鑲著碎銀:“三少說笑了,卑職管的是緝拿凶犯,巡檢署的汛防事務自有其責——”
“少拿官話搪塞!”
黃明軒突然逼近,袖口翻折處的雙蛇盤月紋帕子拂過蘇戰麵門。
雙蛇首尾交纏處的月紋像道銀弧,“貢品失竊是小事?上個月鏡湖銀魚案拖成懸案,如今漕幫的人都在看咱們笑話!”
他斜睨沈默,目光在其肩頭的包裹上逡巡,“尤其是臨江縣來的生麵孔,最好離我的貨棧遠點。”
沈默攥緊包裹,棘拳套的凸起硌得掌心生疼。
這痛感與那夜掰開陳二娃攥著銅錢的手時如出一轍,掌心攥著的不再是兄弟遺物,而是沉甸甸的江湖路。
巡丁鐵哨上的雙蛇盤月紋撞進眼簾,月弧正北直指黃家老宅。
沈默忽然懂了,為何黃明軒靴底能碾出青石板的細痕——這碼頭的磚,怕是早被黃家的銀錢醃成了自家後院的鋪路石。
“三少若要追查,”蘇戰摸出蓋著府衙大印的公文冊,頁角還沾著昨夜的墨漬,“不妨按律例填三聯報單。巡檢署與捕快署協同辦案,去年皮毛案便是如此。”
“協同?”黃明軒冷笑,玉扳指敲在蘇戰的胳膊上,“去年的案子拖了二十天,老子沒耐性!”
他忽然轉向沈默,“筋骨境初階?臨江縣捕快都靠鍛體丹堆境界?在這兒辦案,最好把眼睛盯在青石板上——”
沈默裝傻撓頭:“三少誤會了,卑職連鏡湖的水是鹹是淡都不知曉。不過方才倒是看見幾個外鄉人,袖口銀線繡著怪紋路——”
“銀線?”黃明軒瞳孔驟然收縮,玉扳指差點從指間滑落。
他猛地甩袖走向朱漆畫舫,緞麵袖口帶起的風卷著沉水香混著汗臭撲向沈默——那味道比杜九的毒血更讓人作嘔。
沈默鼻尖一皺,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棘拳套上的凹痕。
黃明軒靴底嵌著的雙蛇盤月紋在青石板上碾出細痕,月弧紋路正指向貨棧後巷:“蘇戰,管好你的人!周浩的酒碗若再出現在老子庫房,休怪我翻臉!”
蘇戰望著畫舫消失在鏡湖霧靄中,指尖捏緊手中的玉佩,涼意從掌心傳來。
一隻灰雀忽然從蘆葦蕩竄起,翅尖掠過他發梢時帶起潮濕的風。
它飛向捕快署簷角的瞬間,蘇戰腰間鐵牌與玉佩相撞,清越的響聲驚飛了棲息的寒鴉。
鴉羽掠過他手背時,他才驚覺掌心已被玉佩棱角壓出紅痕——望著眾人散去的背影,玉佩在暮色裡泛著冷光,像塊浸過血的碎冰。
“孫震,你帶小沈去典吏房辦手續,完事後帶他去後宅看看宿舍。”
話音落下,他轉身走進正廳,靴底在青石板上敲出沉重的聲響,震得台階縫隙裡的草屑輕輕顫動。
穿過月洞門時,牆縫裡漏出的月光忽然勾出段回憶——臨江縣衙的歪脖子棗樹,秋風吹落棗子時,總砸在趙捕頭的皂靴上。
可眼前這株老槐枝椏上,晃蕩的卻是府城捕快的牛皮酒囊,革腥味混著槐花香,像塊浸了醋的濕布,猛地捂住了他的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