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七,日頭剛過辰時。
州冶衙門的青石獅子已被曬得發燙。
議事堂外的廊下擠滿了官員。
青緞補子被汗浸濕,貼在背上像塊發潮的膏藥。
有人搖著折扇擋臉,扇骨敲出細碎的響。
話卻壓得比蚊子哼還低:
\"聽說了嗎?昨晚龍江通判遇刺了。\"
\"哪個通判?\"
穿著六品綠袍的小官正舔著乾裂的嘴唇,聞言猛地頓住腳。
手裡的手劄啪地掉在石階上,卷邊的紙角被風掀起。
\"還能有誰?周文斌啊!\"
回話的人往議事堂瞟了眼,折扇\"唰\"地合上。
\"聽說在醉仙居門口遭的手,玄陰教的毒箭都用上了。\"
\"他不是在龍江府嗎?\"
綠袍官的聲音陡然拔高,又慌忙捂住嘴。
\"回洛城做什麼?這節骨眼......\"
話音未落,廊下突然靜了靜。
眾人眼角的餘光裡,嚴長史正與邱冶中並排走來。
嚴世明攥著玉帶扣,指節泛白,顯然沒睡好。
邱冶中倒依舊體麵,撚著三縷長須,步履輕緩得像怕踩碎地上的影子。
官員們紛紛噤聲,折扇搖得更急,假裝看天上的雲。
\"看來是想讓周文斌來當提舉。\"
嚴長史的聲音不高,剛好能讓身後幾個官兒聽見。
\"河工署那位置,前幾任沒一個善終的,有什麼好爭的。\"
邱冶中往議事堂的朱漆門瞥了眼,門環上的銅綠被曬得發亮。
\"文來兄此言差矣。\"
他指尖劃過胡須上的汗珠子。
\"那位置隻要不礙著洛王的事,每年河工款裡勻出的油水,夠尋常官兒吃三輩子,就算我等不用,拿來籠絡人心也是好的。\"
嚴長史冷笑一聲,袍角掃過廊柱,震下幾點灰。
\"這麼說,倒是值得爭一爭?\"
\"自然。\"
邱冶中突然停步,長須在風裡飄了飄。
\"就算爭不到,也不能讓李彆駕那夥人順順當當接了去。\"
嚴長史眼裡閃過一絲狠勁,重重\"哼\"了聲。
\"那是自然。\"
兩人說著已走到堂門口,門吏忙不迭推開厚重的木門。
門軸\"吱呀\"一聲,像誰被掐住了喉嚨。
廊下的官員們慌忙收了話頭,低著頭魚貫而入。
有人的靴子蹭過門檻,帶起的塵土裡,還混著剛才沒說完的半句:
\"周文斌......到底為啥回洛城啊......\"
話音被門掩在外麵,堂內的檀香撲麵而來。
將所有私語都壓了下去。
議事堂的橫梁上,\"明鏡高懸\"的匾額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檀香在銅爐裡蜷成細煙。
李彆駕撫著案上的犀角鎮紙,指腹碾過獸首的紋路。
\"漕運賬冊已核完,驛路修繕的銀子也批了。\"
他抬眼掃過堂下,目光在官員們緊繃的肩線間逡巡。
案幾上的青銅滴漏\"嗒\"地落了滴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