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閣的沉香被夜風攪碎,顧念之指尖摩挲著孔雀翎上的金線。
這些細如發絲的金線在燭光下泛著異樣光澤,竟是用銀國特有的冰蠶絲絞著玄鐵鑄成。
她突然將翎羽浸入藥湯,暗紋遇水顯現——分明是銀國北境三城的布防圖。
“娘娘,銀鼠皮帽的人往西偏殿去了。“暗衛如落葉般飄落窗欞,正是太子安插在使團中的眼線。
顧念之將紫竹傘骨輕輕旋開,暗格裡滑出半卷《西域藥典》。
泛黃紙頁上的血藤草圖譜旁,赫然是她三年前用犀角筆添的注此草遇人血則生紅霧,可作行軍迷障。
她忽然明白銀國公主索要邊關二十裡草場的深意——那裡正是血藤草最茂盛之地。
寅時三刻,太和殿的青銅鶴爐吐出龍涎香霧。
銀國公主戴著九鸞銜珠冠踏入殿門,腰間玉玨相擊如碎冰。
顧念之端坐鎏金鳳椅,看著對方繡滿雪狼圖騰的裙裾掃過青磚,在晨光中拖出蜿蜒暗影。
“聽聞太子妃精通藥理,不如先議藥材通商條款?“銀國公主展開羊皮卷,指尖點在“血藤草“三個字上,丹蔻突然在宣紙上洇開一點紅痕。
顧念之輕撫翡翠鐲,觸到暗藏的孔雀翎。
她示意女官呈上木匣“公主可知血藤草遇人血會化作紅霧?
本宮在藥典中讀到,銀國北境曾用此霧掩護騎兵突襲。“匣中焦黑龜甲被香灰一熏,蛇形符號竟滲出暗紅液體,在案幾上蜿蜒成北境三城的地形。
滿殿嘩然中,西域使節席間傳來琉璃盞碎裂聲。
銀國公主霍然起身,發間步搖撞出淒厲聲響“荒唐!
這龜甲分明是“
“分明是貴國大祭司獨門密文。“顧念之抖開紫竹傘,傘麵映出西偏殿的幻影——暗衛正將染血的青銅杵從祭壇取下,杵頭還粘著半片帶胎記的人皮,“昨夜子時,貴國特使在後巷擄走藥童時,可曾想到他臂上朱砂記會被拓下來?“
太子突然擊掌,十二扇雕花木門轟然洞開。
晨風卷著血腥氣撲入大殿,十八名赤膊壯漢抬著青銅鼎進來,鼎中沸騰的藥湯裡浮著血藤草與孔雀翎。
當銀國公主看到自己親信侍衛被押解進來時,終於踉蹌著跌坐在地。
“協議第七條。“顧念之將金印按在修訂過的絹帛上,看著朱砂印泥滲進“永久開放北境三城“的字樣,“既然貴國擅用血藤草迷霧,不如讓天下人都看看迷霧後的真相。“
各國使節的抽氣聲中,銀國公主的九鸞冠突然崩裂,珍珠滾落滿殿。
她死死盯著顧念之袖口露出的半截孔雀翎——那本該在昨夜子時送往邊境的調兵信物,此刻卻在仇敵手中化作催命符。
太子執起顧念之的手,在她腕間係上赤金鈴鐺鏈。
鈴舌刻著鳳紋,輕輕一碰便發出清越響聲,正與殿外青銅鐸鈴的餘韻相和。
他指尖拂過她藏在袖中的《西域藥典》,書頁間夾著的雪蓮籽不知何時已生出嫩芽。
月光爬上飛簷時,顧念之在回廊轉角停下腳步。
暗衛跪呈上一枚西域香囊,裡頭裝著從銀國使團廂房搜出的黑色粉末——正是能讓狼群發狂的赤箭花粉。
她望著太液池對岸忽明忽暗的燈火,那裡住著來朝貢的南疆巫醫,簷角銅鈴在夜風中響得詭譎。
太和殿內金磚沁著朱砂印痕,顧念之垂眸望著案頭三卷明黃絹帛。
北境商道、南海鹽引、西疆馬市,墨字在蟠龍燭台下泛著冷光,各國使節的狼毫筆尖還懸著未乾的鬆煙墨香。
“太子妃娘娘聖明!“南詔使臣突然行了大禮,腰間銀鈴鐺撞出清越聲響。
這聲響仿佛投進深潭的石子,霎時激起滿殿附和。
高麗使團捧著的青瓷盞映著三十七張笑臉,琉球親王鑲滿珍珠的腰帶在躬身時險些繃斷絲絛。
顧念之指尖拂過翡翠鐲,冰涼的觸感壓住袖中微顫的孔雀翎。
她瞥見銀國公主被拖走時遺落的九鸞冠,珍珠滾到波斯地毯的暗紋裡,像極了三年前顧府抄家時散落的東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