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城外,碧空如洗,萬裡無雲。
草原上飄蕩著青草的芬芳,夾雜著馬奶酒的醇香。
數不清的牧民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他們身著節日的盛裝,女人們頭戴五彩珠串,男人們腰佩彎刀騎弓。
孩童們在人群中穿梭嬉戲,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遼闊的草原上。
“這場仗總算是打完了。”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胡楊木拐杖,渾濁的眼中閃爍著擔憂。
“我那孫子第一次上戰場,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放心吧,額不花大叔!”
旁邊一位中年婦人笑著安慰:“我男人托人捎信回來,說這次大捷,咱們的傷亡很少。”
“您家巴圖可是出了名的神箭手,不光沒事,而且大王還賞給他一個女奴,過不了多久您就能抱重孫子了。”
聽到這話的老頭,立馬將兩顆僅有的大黃牙露了出來,咧嘴笑了。
不斷的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過旁邊一個斷了一條手臂的老頭,則是微微的搖頭,沉聲說道:“我看啊!”
“這場仗不見得是一場大捷,說不定損失不小呢。”
隻不過老頭的話音剛落,便遭到了周圍幾名婦女的怒目。
這簡直是在詛咒她們的丈夫和兒子啊。
“老巴赫,你胡說什麼呢?”
“王府都已經說了,咱們打了大勝仗,滅掉了王廷四萬多人,打的偽汗落荒而逃。”
“甚至連都城都被大王的妹夫,金州副都督李驍給攻破了。”
“明明是一場大勝。”
“我看你是老糊塗了,整天胡說八道。”
麵對幾名婦女的怒目,斷臂老頭無奈一笑,輕輕搖頭,臉上依舊彌漫著解不開的擔憂。
他也打了一輩子的仗,自然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底層牧民最好糊弄了,因為他們缺乏與外界溝通的渠道,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一知半解。
自然是上層宣布什麼,他們就信什麼。
而為了避免人心不穩,動搖統治。
即便是打了敗仗,上層也會避而不談。
大敗變小敗,小敗變小勝,小勝則直接變大勝。
所以,斷臂老牧民對王府說的大捷,始終保持懷疑態度。
戰事肯定不順利,不然的話,大軍不會選擇這麼早班師。
“佛祖保佑,讓老二和老三,活著回來吧。”斷臂牧民心中暗道,為隨軍出征的兩個兒子祈禱。
與此同時,在城門外不遠。
蕭燕燕和舒律烏瑾騎在馬上,並排而立。
在他們旁邊,則是佇立著一老一少。
少年正是蕭思摩的嫡子,蕭赫倫。
一臉懵懂卻又緊張的目光看向遠方,等待著大軍的返回。
“阿麼,阿主真的沒事嗎?”蕭赫倫看向舒律烏瑾問道。
在契丹語中,阿主和阿麼分彆是父親和母親的意思。
舒律烏瑾輕輕點頭,看向蕭赫倫道:“你阿主真的沒事,隻是受了一點傷,用了你古隻(姑父)的藥,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擔心。”
“可是,他們說阿主傷的很厲害,快死了。”蕭赫倫說道。
蕭燕燕聞言,微微皺眉問道:“虎古,誰告訴你,阿主要死了?”
蕭赫倫說了幾個名字,都是平日裡和他一起玩耍的幾個夥伴。
“他們還說什麼?”蕭燕燕又問。
“他們說,以後我就是六院司大王了,要我好好的照顧他們。”性格老實的蕭赫倫照實說道。
蕭燕燕聞言,直接看向了旁邊的老頭。
“訛古乃(叔叔),你去查查,背後到底是誰在指使妖言惑眾。”
蕭燕燕敏銳的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要麼是王廷的細作散播謠言,蠱惑人心。
要麼就是有人故意離間蕭思摩和蕭赫倫父子感情。
“好,交給我。”薛古額魯達沉聲點頭道。
六院部分為四個石烈。
曾經的蕭凜撻,蕭圖剌朵和九猛安合,分彆擔任其中三個石烈的將主。
而最後一個將主,正是薛古額魯達,甚至至今為止他依舊還是將主。
不是因為蕭思摩厭惡他,而是因為太信任他了。
每一次出征,都會將薛古額魯達留下來看家,為自己守住大後方。
所以,薛古額魯達才是蕭思摩真正信任的絕對心腹。
時間過去不久,地平線上忽然揚起一陣塵土。
“來了!來了!“
“大軍回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群頓時沸騰起來。
孩童們蹦跳著向前跑去,女人們整理著衣襟,老人們顫巍巍地騎在馬上挑頭張望。
戰馬緩緩前進,隨著距離東都越來越近,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麵迎風招展的蕭字大旗,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芒。
緊接著,浩浩蕩蕩的騎兵隊伍出現在視野中。
走在最前方的,則是一千名具裝甲騎。
戰馬身披厚重的黑色鐵鎧,隻露出一雙雙炯炯有神、透著凶悍的眼睛,每一步落下,都能聽見草原在低聲哀鳴。
騎士們頭戴猙獰的頭盔,身穿全副精鋼鐵甲,將騎士們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舉手投足間,金屬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大道兩側的草原上,無數牧民駐足而立,看到這一幕紛紛發出了歡呼聲。
“是虎撲營。”
“咱們的虎撲營回來了。”
生活在東都的契丹人,沒有人不知道虎撲營的名字。
這是東都唯一的一支具裝甲騎,足足有一千人,是精銳中的精銳,就連王廷都沒有這等規模的具裝甲騎呢。
“我長大了也一定要成為虎撲營的一員。”有孩童堅定的模樣說道。
而在虎撲營之後,則是其他的契丹士兵,同時還有生活在陰山州的其他部落士兵。
這些人,作為大軍返程的先鋒,走在最前列,享受著牧民們的歡迎。
而在契丹大軍之中,李驍和蕭思摩等將領,在親衛們的跟隨下,慢慢前行。
“大王。”
“是大王回來了。”
“太好了,大王沒事的,是誰說大王受了重傷,馬上就快死了?”
“大王旁邊的那個白甲將軍是誰?看起來好年輕。”
“我知道,那是金州副都督李驍,也是咱們大王的妹夫,長公主的夫婿。”
“上次大軍出征的時候,我遠遠的見過他的樣子。”有婦女激動說道。
“原來是他?看起來真的太年輕了,有二十歲嗎?”
“聽說這次攻破虎思斡耳朵,便是駙馬帶人打的,將好多貴族都給抓來了。”
“真的啊?駙馬爺這麼厲害啊?”
“不止呢,聽說後來在伊犁河,還淹死了好幾萬王廷軍呢。”
“嘶嘶嘶,好幾萬啊。”
“太嚇人了,殺性好重。”
“以後咱們東都,有了大王和駙馬,還有那麼多能征善戰的將軍,誰還敢招惹咱們?”
……
蕭思摩正身穿甲胄,騎在站馬上,麵露笑容的對著兩側牧民們揮手微笑。
聽到這隱隱傳來的聲音,他嗬嗬一笑,轉頭對著李驍說道:“你李大都督的威名大得很啊,都快要趕上我了。”
聽到這話的李驍,連忙故作惶恐的搖頭。
“大哥謬讚了。”
“微末功勞,不值一提。”
“況且要是沒有大哥提攜,現在的我還在金州放羊呢。”
李驍心裡氣惱,這些老娘們,屁事不懂,這不是害我嗎。
不過好在蕭思摩隻是仿佛隨口一提,隨後便說道:“不必謙虛。”
“功就是功,過就是過。”
“這些榮耀,都是你應得的。”蕭思摩嗬嗬一笑。
不過就在他話音落下,隨著一股涼風吹過,他的臉色立馬變得有些不正常,開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大哥,天涼,還是披上件衣服吧。”李驍趕忙說道。
這半個多月來,李驍每天都會給蕭思摩喂服、塗抹大量的大蒜素。
成功的將蕭思摩從死神手中解救了下來。
胸前的傷口正在好轉,隻不過箭矢卻傷及了右肺。
蕭思摩經常的咳嗽氣喘,身體依舊很虛弱。
一路上,他都坐在馬車上趕路,隻是在剛剛快抵達東都的時候,才穿戴好了全副甲胄。
騎上戰馬走這一遭。
就是為了給東都牧民們樹立信心,讓牧民們親眼瞧瞧他蕭思摩健康的模樣,讓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無妨,本王還能堅持。”
“等回了王府後再說。”蕭思摩喘著粗氣,低聲說道。
李驍無可奈何,隻能緊步跟隨在蕭思摩的旁邊看護。
很快,眾人便是來到了城門外。
王妃身著華麗的服飾,身姿優雅卻難掩眼中的焦急與擔憂。
看到蕭思摩騎著戰馬緩緩走來,她的眼眶瞬間濕潤,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們落下。
“大王,您可算回來了!”
王妃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無儘的思念與牽掛。
她走到蕭思摩馬前,仰頭看著他,目光中滿是心疼與欣慰。
蕭思摩翻身下馬,伸出手輕輕握住王妃的手,柔聲道:“讓你擔心了。”
蕭赫倫也圍了過來,滿臉興奮的叫道:“阿主,您打贏了大勝仗,太厲害了!”
他的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光芒,雖年幼卻努力挺直脊背,試圖展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蕭思摩看著眼前的妻兒,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嗬嗬笑道。
“大勝算不上,頂多隻是小勝。”
“這次讓耶律直魯古逃跑了。”
“等阿主整軍備馬,下次定然徹底剿滅王廷餘孽。”
在王府對外的說法中,此次東都軍打了大勝仗,消滅了很多王廷軍隊,更是攻破了虎思斡耳朵這座帝都,徹底結束了王廷的統治。
隻是可惜,耶律直魯古太過於狡猾,見勢不對,直接帶人逃跑了。
等下次,北疆大軍定能將其一舉成擒。
而這時候,城門外的百姓們紛紛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大王萬歲!王妃千歲!王子殿下千歲!”
歡呼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蕭思摩挺直身子,向百姓們揮手致意,臉龐上也是笑容,心中也湧起一股暖流。
而李驍在不知不覺見已經和蕭燕燕站在了一起,手中捏著柔荑,輕聲說道:“這是你安排的?”
“不然呢?”蕭燕燕反問道。
“這個時候喊萬歲,是不是不合適?”李驍嘖嘖嘴說道。
蕭燕燕輕輕搖頭:“沒什麼不合適的。”
“東都需要士氣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