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馬場,經過了前幾天的血戰之後,戰爭的強度有所鬆緩,雙方開始了對峙。
這一日傍晚,李驍接到了刪樂城的密報,大魚上鉤了。
“賀達乾果真是個蠢貨,現在就看那個李安全有沒有那麼聰明了。”
李驍坐在金帳之中,喃喃自語說道。
布下的一步閒棋,沒想到西夏人真的咬餌了。
“告訴羅副都統,按計劃行事。”李驍對著信使說道,若是西夏軍隊真的敢進刪樂城,那就給他玩把大的。
隨後,李驍又將第四鎮萬戶鐵頭和莫軍叫來。
鐵頭乃是李驍的玩伴,武衛軍出身。
莫軍乃是曾經的金州八大千戶之一,雖然是個胡人,但對李驍也算是忠心耿耿,畢竟李驍為他報了父仇,殺了蕭凜撻。
身穿明黃白邊棉甲的兩人,將佩刀交給了帳外的親兵,大踏步走進了金帳。
撫胸喝道:“拜見大都護。”
李驍從麵前的沙盤上抬起頭來,沉聲說道:
“刪樂城有變,你們各自率領麾下軍隊,明日一早動身,去支援刪樂城,聽從羅猛的命令。”
焉支山古道地形險要,易守難攻。
而之前軍馬場這邊的戰事又比較緊張,急需北疆嫡係力量鎮壓場麵。
於是乎,李驍隻給了羅猛其本部萬戶,以及不到五千高昌軍鎮守刪樂城。
但是現在,隨著戰爭的磨合,庫裡軍們已經開始逐漸適應自己北疆步兵的身份了。
所以,李驍這邊也可以解放一部分力量去支援刪樂城。
鐵頭和莫軍聞言,紛紛點頭喝道:“遵命。”
等二人離去之後,李驍又對著沙盤研究了一會兒,然後穿戴甲胄前去營中巡視,並慰問傷病。
隻不過,相比於西夏傷兵營中的慘烈、血腥景象,北疆傷兵營中,就多了一股大蒜和烈酒的味道。
正是大蒜素。
“營中有多少傷兵?”李驍對著傷兵營的百戶問道。
此人名叫錢中邕,原本乃是金州的一個郎中,因為擅長外科傷病,救了不少士兵,所以被李驍任命為百戶,負責傷兵營。
放在後世,地位相當於301的院長。
“大都護,營中有傷兵兩千八百多人,其中重傷者八百一十五人,今日新增傷兵四百四十二人。”
“開戰以來,傷勢好轉離營者有六百三十八人……”
錢中邕向李驍彙報著傷兵營的情況,總得來說,北疆的傷亡率不算太高。
而且自從戰爭開始,錢中邕便安排人手,大規模的熬煮提取大蒜素。
為此,北疆軍幾乎將河西走廊的大蒜全部薅空了,而且本身出征的時候,也帶來了大量的生蒜。
將這些大蒜素塗抹在士兵的傷口處,同時衝水內服,能夠有效緩解士兵的感染。
至少挽救了一半需要截肢的士兵,恢複之後便能重上戰場,或者去負責後勤方麵的工作。
所以,錢中邕對大蒜素可是青睞的很,對發明大蒜素的李驍,更是崇敬有加。
“大都護研發的金玉散,當真驚天地泣鬼神。”
“金玉散一出,往昔那些令大夫束手無策的潰爛惡瘡,全都消散。”
“您這哪裡是研發藥散,分明是從閻王爺手裡搶人!”
錢中邕一臉敬佩的對李驍撫胸說道:“往昔神農嘗百草,救萬民於病痛;今大都護研製金玉散,活萬千將士於垂死。”
“此等功德,足以流芳百世啊。”
誰說醫生隻知道救死扶傷,不懂人情世故的?
錢老頭就懂得很,幾乎每次見到李驍的時候,都拿著這套話術來吹捧。
雖然明知道是拍馬屁,但對於老錢這種有本事的人,李驍還是寬容度的很,日常的獎勵更是不斷。
“嗬嗬,研發金玉散隻是本都的無意之舉。”
“沒想著流芳百世,隻求能挽救更多北疆將士的性命,讓天下百姓不在遭受血肉腐爛的痛苦,本都也就心滿意足了。”李驍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輕歎道。
又引來錢老頭的一陣吹捧。
等李驍親自查看了每個傷兵的傷勢之後,天色已經很晚了,李驍回到了帳中準備休息。
今夜還是孤枕入眠。
至於賀達乾的夫人?
那是故意激怒他的。
李驍雖然是無女不歡,但卻能拎的清時候。
現在正是戰爭時期,將士們都在出生入死和敵人拚命,若是自己在金帳中夜夜笙歌,北疆將士又會怎麼看他?
所以,包括李驍在內,全軍將士都要遵守的一條準則就是在戰鬥期間,禁止女色。
隻有當戰鬥勝利之後,所有人才能儘情的放縱,釋放死亡帶給每個人的恐懼。
……
刪樂城,自從確定了‘反北’的計劃之後,賀達乾便開始積極召集舊部。
準備暗中集結一支兵馬,不需要太多人,隻要求能夠保密,在關鍵時刻占領城門,接應城外大軍便可。
而另一邊,李安全在得知消息之後,也是命令大軍加強攻勢,占領了焉支山古道上的一個個險地。
逼的北疆軍和高昌仆從軍步步後退,幾乎都快要將刪樂城暴露在西夏軍的麵前了。
於是,城內的氣氛更加緊張。
高昌仆從軍們每天都忙碌著,向城內運送大量物資。
這一日,賀達乾帶著幕僚和兩名仆從,去聯絡少數還活著的舊部。
回來的路上正好碰見了兩名北疆士兵帶著一隊高昌士兵,押送著二十幾輛大車從街上經過。
“閃開閃開,彆擋路。”
領頭的北疆軍士兵看到賀達乾等人,立馬大聲的喝道。
頗有不讓路就在他的身上碾壓過去的姿態。
賀達乾自然趕忙躲在一旁,臉龐上滿是屈辱和憤怒。
“哼,再讓你們得意兩天,到時候老子一定將你們的狗皮活生生的扒下來。”
賀達乾原本乃是高高在上的郡守,日常出行哪次不是前呼後擁,坐在豪華馬車上,接受賤民們的‘朝拜’?
何曾像現在這般,馬車沒了,走路全靠腿;前呼後擁沒有了,隻剩下了兩個老仆人。
還要被北疆蠻子的小兵欺負。
這樣卑微的生活,他是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恨不得今晚上就打開城門,放朝廷大軍入城。
等到車隊走遠之後,賀達乾卻是疑惑的呢喃道:“北疆蠻子往城裡拉那麼多草料乾什麼?”
旁邊的幕僚眼睛一轉,立馬小聲說道:“屬下猜測,是因為朝廷大軍馬上就要打到城外了。”
“蠻子擔心被四麵圍城,所以提前準備足夠的草料,以免戰馬和人爭搶糧食。”
“當然,也有可能是草料裡麵藏著其他東西,不想讓我們看見。”
這個解釋也算是合理,賀達乾信以為然的輕輕點頭。
冷笑說道:“看來這些蠻子是想和朝廷大軍死戰下去了。”
“哼,可笑。”
兩天後,他就讓那些蠻子瞧瞧自己的厲害。
刪樂城始終都是賀達乾家族的刪樂城。
自己若是不想配合,誰來了都得灰溜溜的離開。
“大人說的是。”幕僚在一旁輕輕點頭,恭維說道。
“北疆蠻夷有眼無珠,錯就錯在得罪了大人您。”
賀達乾輕輕點頭,這話說的太對了。
第二日一早,晨霧剛剛散儘的時候,刪樂城東門上的瞭望塔突然傳來刺耳的銅鑼聲。
兩萬西夏鐵騎如黑色潮水般漫過荒原,湧向城門。
李安全的‘鎮夷郡王’大旗在烈日下翻卷,甲胄與兵器折射的寒光,西夏士兵們雖然疲倦,但全都精神奕奕。
隻因為刪樂城近在眼前。
破城之後,他們便能儘情的搶掠。
用北疆兵士的腦袋去換戰功,用刪樂城的女人去暖被窩,用城中的財富讓自己的妻兒去過好日子。
劫掠,才是這個時代戰爭的主流,更是士兵保持強大戰鬥力的根本。
曾經的刪樂城屬於西夏又如何?
但現在卻是北疆賊窩。
他們搶的不是大夏子民,而是北疆蠻夷。
至於誰是北疆蠻夷,自然由英勇的大夏兵士去鑒定。
“傳令全軍,安營紮寨,休整一日,明日攻城。”
大纛之下,李安全大手一揮,下達了命令。
西夏大軍打通了整條焉支山古道,的確是需要休整。
但實際上,李安全是為了今晚上的行動做準備。
安營紮寨之後,李安全將阿普叫來了帳中,沉聲問道:“能否聯係上你的堂兄,他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阿普說道:“回稟王爺,我大軍圍城,北疆蠻子已經加強了城中防備,末將恐怕進不去了。”
“不過王爺放心,末將以全家人的腦袋擔保,堂兄是不會背叛大夏的。”
李安全聞言,輕輕的點頭。
他已經從其他渠道得知了刪樂城的消息,知道了賀達乾家族的遭遇。
他也相信那個滿腦袋長草的家夥,對北疆蠻子的仇恨不共戴天。
可他懷疑的是賀達乾有沒有能力打開城門,以及他的手下是否有人會泄露秘密。
但是此刻,任何憂慮都隻是自尋煩惱。
靜待寅時三刻到來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