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砍了多少人啊。
焦俊澤喉頭微微蠕動了一下,視線再次落在麵前的血人身上。臉上黏連了太多血汙,看不清容貌,但從身段上來看應是個女人。
她似是耗儘體力,身子都搖搖晃晃的,隨時都會跌倒。
一雙眸子,依舊閃著冷冽的光,縱是見著門口大量被弩箭射死的屍體,眼神中也沒有半點波動,甚至就連靠在石獅子上的焦俊澤都未曾注意到……就好像,這天地間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她在意,值得她重視。
人走過,地上便留下紅紅的腳印。
焦俊澤數次張口,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可終究什麼都沒能說出口,直至女人的身子徹底消失在夜幕中。
“將軍,回神了,人都走遠了。”
身側傳來了調侃的聲音,卻見一名副將,臉上掛著曖昧的笑,焦俊澤雖是定州刺史,可對於這些府兵來說,更願意稱一聲將軍。
這般重視一個女子,於將軍來說是極其少見的事情。
焦俊澤麵色不變,抬手在副將腦袋上拍了一把:“瞎說什麼呢。”
“給我記下,範家遭殺手襲擊,本將軍率府兵支援,然對方實力超絕,府兵無法攔截,死傷慘重。”
副將嘴唇抽了抽,是無法攔截還是根本就沒攔截?
心裡吐槽著,卻還是老老實實記錄下來。
“幸而得見殺手真容,男性,老者,年約八旬,手持凶器……嗯,開山斧,力大無窮,招數剛猛無儔……疑似為成名已久的江湖豪俠鎮遼東。”
副將腦門上便是一層黑線,好嘛,這殺手的特征,完全是按照那位姑娘反著來的。腦子裡想象了一下那位纖細的姑娘手持開山斧的畫麵,便覺得有些難以形容的不協調。這樣想著,副將便問道:“開山斧造成的傷勢和長劍還是很不一樣吧?”
“凶手歹毒,臨走之時一把火焚毀範家,範府化為灰燼。”
副將吐了口氣:“鎮遼東又是誰?咱這邊有這人?”
“明天就有了……”
焦俊澤不欲多言,領著一群人入了範家,當看到範家後宅那堆積如山的屍體的時候,一個個麵色都有些古怪,便是他們這些經常廝殺的精銳,也是極少見著這般血腥的畫麵。
黃金,白銀,銅錢,珠寶,字畫,古董……
一箱子一箱子從範家辦理。
眼見天色漸亮,數十個火把便落入宅院之中。
沒多長時間,熊熊大火便衝天而起,滾滾黑煙如同濃雲般在天空中盤旋。
望著眼前的大火,不知怎地,焦俊澤的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那女子的身影,便在此時,副官卻是牽出來了一匹戰馬:“往北門那邊去的……不過將軍,我還是勸你換個目標吧,那娘們兒,帶刺兒啊。”
默默看了副官一眼,焦俊澤終究翻身上馬,朝向北邊而去。
……
“憐月,你確定方向沒錯?”
一片雪原中,兩道身影並肩而行。
兩人皆是身裹熊皮,其中男子模樣俊朗,身材高挑,本是有些瘦削,可因著熊皮的緣故,整個人也健碩不少。
至於那女子,個頭隻是比男子稍矮,眉目如畫,本有著姣好的身段,可在熊皮馬甲的包裹之下,倒也顯現不出來多少,脖子上還纏著一條狐狸尾巴,應是一條圍脖。
正是宋言和花憐月。
宋言的表情有些苦悶,放眼望去,四周儘是雪白,沒有其他雜色,純粹的白甚至讓他感覺眼睛有些生疼,懷疑是不是要患上雪盲症了。
花憐月粉臉輕輕一鼓:“應該沒錯吧,我們這不是從雪山裡麵走出來了嗎?”
“走是走出來了,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應是準備返回寧平的……”宋言眨了眨眼,然後指著遠處朦朦朧朧的城池:“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裡應該是定州城。”
定州府的府城,就在州府最北邊的地方,也是定州最巍峨的城池,出了定州城便是平陽府。
也就是說,他們本應去平陽府最北邊,現在卻跑到了最南邊。
歎了口氣,宋言終究是衝著定州府走去。
長時間在雪地中趕路,體力的損耗極為嚴重。雖說現在那隻要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便是新後縣的方向,可是想到這兩日,在雪山中數次迷路的經驗,他還是準備到定州府租賃一輛馬車和車夫。
一片雪原中,映出一條小小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身影似是紅色的,而且,莫名有些熟悉。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最初的時候,宋言隻以為那應該是一個身穿紅色長袍的人,可漸漸的宋言感覺似是有些不對,那人身上的紅,不像是顏料染出來的,更像是鮮血浸透而成。
對麵那道紅色的身影也終於注意到了宋言。先是有些遲疑,下一瞬,好像終於確定了什麼。
她開始在雪地中狂奔。
積雪很厚,便是正常的走路都極為艱難,這樣跑起來更是不易。
一個不慎便重重的摔在積雪之內,可那人卻是什麼都不在乎,甚至連身上黏連的雪花都注意不到,從積雪中起身,便再次奔向宋言。
終於,就在兩人幾乎麵對麵的時候,那渾身鮮紅的女子,再也忍不住了,衝著宋言撲了過來。
花憐月眉頭一皺,便想要阻止。隻是看這女子踉踉蹌蹌,體力近乎衰竭,應是不會對宋言造成什麼傷害,也便隨她去了。
砰。
那小腦袋,重重撞在宋言的胸口。一雙纖長的胳膊,用力圈住宋言的後背,仿佛生怕宋言再次從眼前消失。
宋言也終於看清楚,女人臉上,頭發上,衣服上,是血,全都是血。
便在此時,一道熟悉的,帶著些微顫抖和恐懼的聲音,悄悄鑽進了宋言的耳朵:
“姐夫!”
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