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定州府的府兵。
看到這些府兵,從範家逃出來的丫鬟,小廝,護院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直籠罩在心頭的恐懼,都在這個瞬間散了。
府兵中還有一道高大健碩的身影,那是定州府的刺史。
焦俊澤。
三十來歲的年紀,一身盔甲,英武非凡。
大概算得上是寧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刺史。
女真進犯時,也正是焦俊澤率領定州府兵,將女真鐵騎阻攔在定州邊界,無論女真騎兵在平陽府如何肆虐,這定州府卻始終無法踏入一步。據說此人曾與女真高手在陣前鬥將,靠著手中長槍,一人挑了七個女真勇士,展現出極高的武道修為。
從這方麵來看,焦俊澤應算是女真最痛恨的人之一。
然,在定州百姓眼裡,焦俊澤簡直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甚至有定州百姓隻知刺史,不知皇帝的流言。
看到焦俊澤,範家下人喜不自勝,覺得這條命保住了,當下便有一群人衝著焦俊澤走了過去,其中甚至還有範家的老管家。
“焦刺史……一個刺客闖入範家,我家小少爺都遭了毒手,你還不快快入府,將那刺客捉拿。”那老管家似是沒能看清楚眼下的情況,也可能是仗著範家的財富為虎作倀習慣了,便是麵對定州刺史,也是一副頤氣指使的命令姿態。
刺史。
聽起來好像一方大員,很厲害的樣子。
可在範家眼裡,還真不怎麼當回事兒,範家想要讓一個人成為刺史有點麻煩,但想要將一個人從刺史的位置上拽下來,那就輕鬆很多了。
朝堂上,受過範家恩惠的文官不知有多少,那些人的嘴巴有多厲害,老管家還是很清楚的,你是守備邊疆抵禦女真的將軍又能怎樣?隻消幾句話就能讓你從英雄,淪為一個人人喊打的畜生。
平日裡,焦俊澤大概是不會拒絕的。
可今日,情況似是有些不太對,聽到這話焦俊澤臉上隻是浮現出些微驚愕:“範大膘的孫子孫女都被殺了?”
老管家本能察覺有些不太對,但還是下意識回答:“沒錯,小少爺全都遭了刺客毒手,焦刺史,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捉拿凶手?若是老爺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著範家的怒火吧。”
焦俊澤嗬嗬的笑著,範家那些小畜生都死了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揮了揮手,下一瞬就在焦俊澤兩邊,上千名弓弩手同時抬起雙臂,一根根弩箭對準範家下人最密集的地方。
這些下人一時間都愣住了,呆呆看著這一幕,似是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倒是那老管家,一張臉瞬間漲紅:“焦俊澤,你敢……”
“放。”
一聲令下。
咻咻咻咻……
伴隨著刺耳的破空聲響,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雨點般衝著前方籠罩過去。
人群中,立時便是一陣慘叫。
隻是短短幾息,慘叫聲便平息下來。
焦俊澤帶著一群府兵走上前去,看到還沒完全斷氣的便補上一刀,他甚至還看到了老管家的屍體,這家夥的眼睛依舊瞪得大大的,似是到死都不敢想象,焦俊澤居然真敢對範家人下手。
焦俊澤便在老管家的屍體上踹了一腳,你妹的,你算什麼東西,敢對老子吆五喝六的?
用力吸了一口氣,焦俊澤擺了擺手,讓麾下府兵以範家宅邸為中心散開,今天晚上是不能讓任何一個範家人活下去的。
不過,正門的位置,卻是留下一條縫,除了焦俊澤和副將之外,再無他人留守。
抬起頭,望著範家那鎏金的招牌,焦俊澤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苦澀的笑:這一下,大概兩三年時間,都用不著為軍餉發愁了吧。畢竟,這可是範家呢,雖然不是本部,但在這範府之內,少說也能搜刮個幾十萬的白銀吧?
焦俊澤用力吸了口氣,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瘋狂。
朝廷,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發放軍餉了。
今年五月份發過一次,可隻有兩個月的份兒。
去年總共也隻發了三個月的餉銀。
前年似乎也差不多。
便是手中武器,身上盔甲,也好多年未曾更換。
看著麾下兄弟穿著用麻布冒充的皮甲,抓著鏽跡斑斑的武器同女真廝殺,便是身死,卻連寄回家的銀錢都拿不出,焦俊澤心中是說不出的痛。
每當到了發餉日,焦俊澤便不敢去麵對兄弟們失落失望的眼神。
軍餉,軍餉,軍餉……這成了壓在他身上最恐怖的大山,他才三十二歲啊,頭發都有些白了。
為了軍餉,他不惜在範大膘麵前卑躬屈膝。
為了軍餉,他甚至容忍了範家在眼皮子底下走私。
也正是為了軍餉,當安插在範家的探子告知有殺手闖入範家,正大肆屠戮的時候,一個瘋狂的念頭便在焦俊澤的心中滋生。
殺手隻有一個人,拿不走多少銀子的,真好。
這樣想著,焦俊澤便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恰在此時……
吧嗒,吧嗒,吧嗒……
帶著粘稠感的腳步聲緩緩鑽進焦俊澤的耳朵,他的眼皮忽地一挑,下意識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下一瞬,焦俊澤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哪怕他是個征戰沙場,嗜血無雙的將軍,可這一刻也感覺頭皮發麻。
那是怎樣的存在啊?
就像是一直生活在血海之中,剛剛隨著那猩紅的浪花踏上陸地。渾身上下一片鮮紅,粘稠的血珠順著發絲,衣角緩緩滴落。
手中是一把長劍,那長劍似是用百煉鋼鍛打而成,可此時此刻,劍身亦是霍霍牙牙。許是骨頭劈砍的太多,劍刃都有些卷曲。甚至還能看到劍身的豁口上,掛著一些碎肉和殘破的骨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