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集團?怎麼回啊。
李懷德想讓他回集團擔任常務副秘書長的職務,這等於挑了李學武選定的副手,擋了卜清芳的路了。
先不用說他同卜清芳之間的私人關係,就說他犯得上犯不上吧。
他從生產管理處一把的位置上調來鋼城,負責鋼城軋鋼廠的建設工作。
兩年了,兩年多了,鋼城軋鋼廠從無到有,眼瞅著就要正式生產了,這個時候調他回集團,你說他怎麼甘心啊。
李學武初到遼東的時候就把集團的打算同他們講清楚了,他們要想更進一步,那就隻有一個機會。
很明白的,集團要在明年實現全麵集團化進程,徹底組建集團企業,而且還是一家多元資本的集團型企業。
集團公司當然是全資企業,但下屬分公司、分廠甚至是個彆項目,很多都存在兄弟單位聯營以及外資企業合作。
就是集團全資產業,也有對外服務和業務,比如說聯合學校、聯合醫院。
紅星廠進步成為紅星鋼鐵集團,看起來有點不純粹了,但也象征著企業確實發展了,有了撬動行業規則的資本。
他們這一批原大處室一把下來就是渡劫的,隻要將各自手裡的一攤子支起來,那在論功行賞的時候必然有所收獲。
就是那些戴罪立功的,也能爭取寬大處理,重新獲得機遇。
所以說鄺玉生舍不得,他明明可以在集團的親兒子企業內得道成仙,為啥非要往集團大部室裡擠,去擋彆人的道呢。
卜清芳現任集團副秘書長,兼任綜合管理部經理,這才是實權副秘書長。
他現在回去擔任常務副秘書長,老李這是將他放在火上烤了。
甭說李學武同不同意,就算是李學武同意了,他難道還能跟卜清芳乾一把?
彆鬨了,都這麼大歲數了,又是多年的老同誌,這麼玩忒不地道了。
老李真有心算計他,倒不如一紙調令直接將他抽調回集團,何必在電話裡征求他的意見呢,你讓他怎麼回答?
說點實在的,鄺玉生還真就不看好老李的未來,他反而更看重李學武。
彆看李學武比他年輕,可要論發展空間和進步的潛力,這小子絕對是個猛人,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改換門庭,這是職場大忌啊。
所以在車上,當著李學武秘書和司機的麵,也不怕他們聽見,便主動將這一內容直白地講給了李學武聽。
怎麼理解是李學武的事,跟他沒有關係,要不要將他的意見上達天聽,還得看李學武的打算。
剛剛他也說了,李學武是集團領導,想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沒有意見。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他初心不改,李學武完全可以幫他說說話,將這件事怎麼就處理過去。
李學武多猴尖個人呢,哪裡會直白地回應他,更不一定順著他的意思。
集團常務副秘書長啊,按李懷德的意思,李學武三年之內必定要有所收獲,秘書長的職務卜清芳頂不上去。
其實這都是實話,就算卜清芳自己也應該清楚這一點。可說清楚是清楚的,誰敢保證卜清芳不會往歪了想?
三年時間,他等得起,卻也等不起,能在軋鋼廠乾一任,回去接大部室的正職才是他們這些人的正經出路。
集團秘書長啊,集團領導了,他說不眼氣是不可能的。
但走集團秘書長這條路有太多的坎坷,李學武能趟過去不代表彆人也能趟過去,這是能力的問題。
再一個,李學武現在是集團秘書長,可是正處,他要接秘書長的崗是什麼?
這一個老李可沒有說,彆到時候把人都得罪遍了,結果還不如現在混的好。
這個惡當他不能上,反正他跟李學武說了,他要讓誰去上這個惡當都隨他去。
那麼,李學武會坑誰呢?
5月6日,集團保衛處保衛科副科長王一民調任冶金廠任保衛科科長;原冶金廠保衛科科長韓戰任質量安全環保處經理;原集團監察科副科長高鵬九任質量安全環保處副經理。
同時任命的還有監察科科長餘德操、安全環保科科長原笙,以及消防大隊大隊長車永惠。
後麵這三位都是組織架構原崗位順延,從原來的虛職處級恢複為實職正科。
至此,在副廠長楊宗芳的快刀斬亂麻動作之下,質量安全環保處率先完成了組織人事的配置,實現了工作的完善交接。
楊宗芳動作有多快,快到機關裡這些人都沒來得及去他那裡表現表現。
從三月中旬宣布冶金廠組織架構變革,到三月末集團在遼東工業企業全麵審計,再接連出現幾個大的情況,到這裡大家還眼花繚亂沒有什麼準備呢。
可結果呢?
你看看,楊副廠長真不希望自己負責的工作出現漏洞和問題,先是提了韓戰這位老熟人,再從集團調了一個老人。
處室的架子撐起來,一正二副的崗位先填上一正一副,留出了足夠多的空間。
至少現在工作可以展開了,總比其他部門要強,組織工作管理處那邊可都空著了,因為尹副廠長被帶走了嘛。
餘德操、原笙、車永惠三人順沿崗位,車永惠是從消防科到消防大隊,秘書長李學武能批準三人的任命,就說明在審計調查過程中三人是沒什麼太大問題的。
或者說,是楊副廠長做了擔保,儘量加快該部門的人事組建過程。
你要說楊副廠長,也就是楊宗芳副廠長是什麼時候同秘書長如此融洽,甚至經常去秘書長辦公室裡討論工作,沒人說的清楚,反正突然就發現兩人能坐一起了。
當然了,大家傳言兩人意見不合,早就鬨矛盾的話也不攻自破了。
就算以前有矛盾,但在現階段的工作中,完全沒有必要放在桌子上說。
秘書長誌不在冶金廠,楊副廠長又威脅不到他,兩人相差懸殊,自然沒了矛盾。
從6號突然下發的通報中大家驚訝地發現,楊副廠長好像比其他幾位廠領導走快了一步,距離常務副廠長也更近了一步。
這些副廠長裡,就屬他有能力,原本尹副廠長也能憑借資曆拚一拚的,現在完了,尹副廠長應該是沒有機會了。
那麼能同楊宗芳副廠長一較高下的,就是……嗯,說不好啊。
6號的通報機關眾人還沒有完全消化,7號、8號,廠長辦公室再一次分彆下達了人事通報。
因為負責組織工作管理處的尹副廠長不在,所以相關的工作都由廠長辦公室聯同組織科一同負責了。
7號、8號的通報與6號大致相同,都是各部門負責人的任命,有原崗位順延的,也有調崗或者有空降兵下來任職的。
有心人統計了一下,這兩天下發的人事通報中,管理處一級的負責人,無論正副,通通都是集團部室下派,沒有一個冶金廠出身,可見情況之特殊。
再看科室一級負責人,副職調換還不是很明顯,但正職有三分之一是集團下派,原本的負責人如何處理不言而喻。
審計和紀監配合,最近可是帶走了不少人去談話,雖然也有回來繼續工作的,可在這一輪人事調整中,這些人都落榜了。
不用問,一定是出事了,大問題的都留下了,小問題的等著處理呢。
這些通報裡最讓人意外的是原管委辦主任廖金會,在組織架構變革以後便負責了綜合辦公室主任的崗位,但在最新的人事通報中,他卻擔任了讜委辦公室主任。
先說眾人第一個驚訝,如果廖金會沒有問題,他為什麼會從管委辦一把調到綜合辦公室這樣的“二線”崗位,又在新一輪的組織人事調整中去了冷衙門。
反而是原管委辦副主任孫佳更進一步擔任了廠長辦公室主任的職務。
第二個驚訝,如果說廖金會有問題,那他為啥還能保留冷衙門這個體麵?
眾人太費解了,冶金廠突然調來這麼多集團的乾部,可見集團並不缺少管理人才,可為啥偏偏放過了廖金會呢?
這個答案沒人說的明白,但毗鄰秘書長辦公室的遼東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的眾人倒是了解一些。
領導小組辦公室的這些人同冶金廠的辦公室人員基本上沒有什麼交流。
雖然他們中的有些人就出自冶金廠辦公室,但自然隔閡悄然出現。
他們能更快地獲得必要的信息,可卻不會往下傳出去。
所以眼瞅著審計要出結果了,組織人事也在按部就班地調整,秘書長的這第二把火終究是快要燒完全了。
那麼廖金會是如何安全著陸的呢?
“聽說是連家底都掏空了。”李慕親整理著桌上的文件,微微搖頭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哪裡有你這麼明白的人,他們越進步越糊塗呢。”王瑉好笑地說道:“家底掏空這種話就不要信了,組織不會一棒子將人打死的,但接下來他就有的受了。”
“人情冷暖嘛——”周令華淡淡地說道:“他要是過不去這個坎兒,往後的路才是更難呢。”
“有啥過不去的,該坦白的都坦白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
周佩蘭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這才繼續講道:“秘書長這麼安排,還是看了三月份那件事情上廖主任的表現了。”
“哎!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了。”
王瑉端著茶缸子站起身,手指點了點說道:“當時廖主任受領導的安排好像是去執行了什麼任務,回來後也沒說。”
“彆亂猜測了,木已成舟,已成定局。”周令華淡淡地說道:“往後還得看他的表現呢,否則要拉他下馬的人比羨慕他的人更多。”
“這話倒是真的。”王瑉從茶櫃上接了熱水,回過頭笑著對眾人說道:“財務科的那個副科長,是叫周永遠吧?他第一個就不會輕易放過廖主任,哈哈哈。”
早在5月1日,財務科副科長周永遠便被工作組的人給帶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當時被一同帶走的還有倉儲車間主任緱震北,可第二天下午緱震北就重新出現在了工作崗位上,這件事倒是很離奇。
有人說是周永遠先交代了緱震北,要拉緱震北下水,也有人說緱震北心機更深,早就跟工作組彙報了周永遠的問題。
這裡麵的情況很複雜,出了事的也不止周永遠一個,回來的也不止緱震北一個,大家隻是看著,卻一句不敢去打聽。
這一次組織人事調整方案中,很少有人注意到年前從集團下來擔任廣播站站長、後任紅星聯合廣播電台遼東分台長的王亞娟同誌擔任了冶金廠宣傳科的科長。
她來冶金廠工作以後表現的十分低調,甚至沒有人跟她有過私下裡的接觸。
大家最初還對她很感興趣,畢竟是女同誌嘛,聽說還沒有結婚,可隨後京城傳來的消息就有點複雜了,大家也都熄了火。
這一次調整的範圍太大,大家都還沒來得及注意到她,等注意到的時候就該發現,這位女同誌能力暫時還看不出來,但背景一定非常的不簡單。
“你怎麼又學起古詩了?”
李學武一下班便見棒梗抱著一本書站在院子裡用功,讀的還有模有樣的。
他的腳下是一些劈好的木柴,看樣子是剛剛乾活了,這會兒是在休息?
休息的時候讀古詩?
你要說他被周亞梅逼著看書,這一點李學武親眼所見,倒也是能理解。
小孩子嘛,讀故事類的書籍還是有興趣的,理論性的他們絕對看不進去。
但要說學習古詩,這麼單調無趣的知識是怎麼塞進棒梗的腦子裡的?
你說學習古詩又何必跑鋼城來呢,難道聯合學校的老師不教嗎?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看他,見他手裡還真是古詩詞,《唐詩三百首》嘛。
棒梗也見他回來了,隻是表情有些落寞,沒有主動同他打招呼。
這會兒見他問了,便低著頭講道:“今天下大雨了。”
“下大雨怎麼了?”李學武疑惑地看了看頭頂的天氣,這會兒已經放晴了。
今天確實下大雨了,不過是在中午。
“這跟學古詩有什麼關係?”他好笑地問道:“難道下雨天更適合學古詩?”
“不是,是那個……”棒梗吭哧癟肚地低著頭解釋道:“下大雨的時候我和之棟都在家。”
“然後呢?”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然後怎麼了?”
“然後……”棒梗抬了抬眉毛,解釋道:“之棟說‘遊人腳底一聲雷,滿座頑雲撥不開。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這首古詩形容今天的雨真大。”
就在李學武好奇地注視下,他遲疑了一下,頭垂的更低了,用微不可察的聲音繼續解釋道:“我說了‘窩草,這雨真大……’周姨說我應該學幾句古詩。”
“那你是應該好好學學。”
李學武強忍著笑意點頭說道:“一般我遇到這種情況都是不說話的。”
“誰讓那小——”棒梗想說那小崽子就愛顯擺來著,可又及時刹住了車,嘟著嘴喃喃,將剩下的話憋會了肚子裡。
李學武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進了屋。至於說棒梗,這小子都學會要麵子了,看來是真長進了。
年輕人最怕什麼?
最怕不要臉,更沒有榮辱觀,無所畏懼,不知天高地厚,這樣的年輕人摔跟頭也是最狠的,一下子能把後半生的誌氣都給摔沒了,徹底成為渾渾噩噩的混日子。
用周亞梅的話來說,就是這孩子還知道好賴,就值得培養和教育。
“你可彆亂逗他啊,我好不容易給他板正過來的,這個年齡的孩子最容易叛逆了,聽風就是雨的。”
周亞梅先是提醒了李學武,隨後又將一份文件遞給了他,道:“沈國棟發來的,你看看。”
“有事情嗎?”李學武接過文件看了看,卻是6號那天的事了。
5月6號,沈國棟陪同津門順風貿易聯營公司新任總經理裴培與司院後勤處簽署了三產業務合作協議。
雙方就合作細節達成了一致性的意見,包括產品的研發、生產、規劃、銷售、管理等方麵,啟動了全麵合作關係。
津門順風貿易聯營公司是什麼背景就不用多說了,這家聯營公司在京城有著較為龐大的銷售網絡,是紅星鋼鐵集團的貿易管理中心最大的經銷單位。
雙方在畜牧、家具、手工藝品等項目上開展互利互惠合作共贏的合作機製,是完全符合目前政策要求的。
李學武看著手裡的文件,並沒有表現出驚訝的表情,因為這正是他給黃乾的建議。
有了黃乾的穿針引線,東風係算是間接地有了自己的製造工廠,雖然這些製造工廠有點特殊,但畢竟是有了製造體係。
工廠生產的產品可以供應給紅星鋼鐵集團供應鏈和京城銷售係統。盈利也多用於船舶采購、車輛采購、設備采購。
這裡所說的盈利采購項目是直接反饋給司院的,再由司院進行內部分配。
李學武正看著手裡的文件,卻又接到了京城的電話,是包培剛打來的。
“我說李秘書長,兄弟可沒有得罪你吧,怎麼去了遼東就忘了老朋友了呢?”
包培剛一上來便將李學武一頓數落,在電話裡甚至都沒給他留下回應的空隙。
李學武隻能是笑著聽了,直等對方講到了從聯合儲蓄銀行聽來的消息,這才十分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真是對不住,包主任,我們這個項目還在論證階段呢。”
“什麼論證階段,我都聽說了,你們都準備籌資劃股了!”
包培剛有些不滿地講道:“就算你們還在論證階段,兄弟你就不能跟我聊聊嗎?也好讓我有個準備啊。”
跟你聊聊?
李學武心裡輕哼,你要是知道了,那就等於京城幾個主要銀行都知道了。
現在我不就等著你來找我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