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您這是要出去嗎?”
正坐在大廳裡看報紙的大衛見電梯門打開,李學武一行人走了出來,趕緊站起身迎了上去。
抽空他還看了一眼手表,這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對方還能去哪?
不得不說,相比於隔壁的安娜,他可真是太幸運了,這位危險人物並沒有在萊比錫做任何出格的事。
從昨天來到這便一直在酒店辦公,就是今天上午他還在緊張,對方是否會出行。
結果一直等到現在,難道對方要去參觀那個工廠?
能平穩送走這尊大佛自然是好的,可有表現立功的機會也是不錯的。
所以他是懷著複雜的心情走過來的,李學武見是他,便伸出手主動握手。
“我準備離開萊比錫了,謝謝你的幫助,大衛先生。”李學武很客氣地講道:“辛苦了。”
“不辛苦——啊,您要走了嗎?”
大衛有些詫異地看了看他的身後,並沒有帶很多人,看來他們的團隊還留在這邊辦公。
“是的,我準備去格拉區。”
李學武很坦然地講出了自己的目的地,一點不虞有泄密招來危險的擔憂。
大衛更加驚訝地看著他,道:“那我送您過去吧,您打算乘坐汽車還是……”
“火車,火車更方便一些。”
李學武笑著側了側腦袋,道:“我想就不麻煩您了,畢竟已經耽誤您很長時間了。”
“千萬不要客氣,李先生。”
大衛雙手交叉很認真地講道:“當聽說您能飛簷走壁,又能駕駛直升機,還有很強的鍕事本領,我真想多跟您請教請教,學習學習。”
“正好有這個機會,就讓我送您去格拉吧。”
“誰告訴你我會開直升機的?”
李學武挑眉問道:“還飛簷走壁,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可不會什麼鍕事本領。”
“您就彆謙虛了,安娜同誌都告訴我了。”
大衛誓不罷休的勁頭上來了,笑著講道:“她說您是她見過的最厲害的人。”
“不要聽她胡說八道,危言聳聽了。”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我隻是一名業務乾部,哪有你說的這些東西。”
大衛雙手一攤,也不說話,看向了他的身後。
李學武順著他的視線回頭,卻見甜妹安娜貝爾就站在他的身後,滿臉的不爽。
“你怎麼在這?”
“很意外嗎?”安娜聽他這麼講,撇了撇嘴角道:“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這裡又不是德累斯頓。”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看抱著胳膊一臉壞笑準備看熱鬨的大衛,道:“或者說安娜女士你升職了?”
“不用嘲諷我,這招對我沒用。”
安娜看著他,淡淡地講道:“你能在萊比錫這麼安靜,我真是意外,或許這也驗證了德累斯頓的災難就是你帶來的,不是嗎?”
“我們中國有個成語,叫血口噴人,不知道你理解不理解。”李學武扯了扯嘴角,看著她講道:“我才是那個被傷害的人,你的這種說法我不能接受。”
他看了看大衛,道:“很抱歉,大衛先生,我要趕火車,就不多寒暄了。”
這麼說著,他也沒理會安娜,轉身便往外走。
卻不想不僅僅是安娜,就連大衛也跟了上來,像膠皮糖一般地甩不掉了。
秘書打開門,李學武還沒上車呢,安娜一出溜兒先他一步鑽進了汽車,還貼心地往裡坐了坐,留給他外麵的位置。
李學武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大衛,不知道兩人到底要搞什麼鬼。
其實他倒是能理解大衛的心思,無非是怕他在去火車站的路上發生什麼意外。
或者說火車行進當中出什麼危險,萬一他在萊比錫境內出了事,大衛也脫不了乾係。
所以直接跟上他,送他這個危險人物去格拉,這樣他也能放心。
說什麼跟著他討教學問,還不就是這個目的。
太明顯了,明顯到李學武都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
作為史塔西萊比錫地區的負責人,大衛此舉還能理解,可安娜嘚嘚颼颼都跑過來乾什麼了?
難道還要抓他不成?
“如果你不坐這台車,我就跟你去其他車。”
安娜拍了拍身邊的座位,竟然敢威脅他。
“李先生,安娜同誌也是好意。”
大衛見李學武不上車,酒店門口有人駐留圍觀,便輕聲勸道:“有什麼事咱們去火車站談。”
“你們要跟著我去格拉?”
李學武瞅了兩人一眼,道:“好,可以。”
他也沒再囉嗦,順勢上了汽車,就坐在安娜的旁邊,大衛笑著幫他們關了車門。
這笑容李學武看著牙根直癢癢,他上車是去火車站,不是去結婚。
大衛臉上看熱鬨的笑容很像送親的小夥計,給新郎新娘關上車門子,還呲牙樂呢。
汽車啟動,李學武眼看著大衛跑向了後麵的汽車,有幾台車跟了上來,應該是史塔西的人。
吸取了上一次的經驗教訓,史塔西這一次可謂是準備充分,就差開裝甲車護送了。
安娜很安靜地看著窗外,似乎真的不打算影響李學武的工作。
李學武卻是沒饒了她,提醒道:“你就沒想過,上一次要不是你偏要跟著我,也許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安娜的死亡凝視盯了過來,很明顯的她鼻息加粗了不少。
“你們中國有個成語,我也是剛學的,現在換給你,叫血口噴人。”
“我這充其量叫欲蓋彌彰。”李學武笑了笑,打量著她問道:“你是擔心我還是關心我?”
“距離這麼老遠都更趕過來護送我,我真是有點感動了。”
“你這叫自我感動。”安娜扭過頭看著他強調道:“我來既不是擔心你,也不是關心你,是受上級要求來盯著你。”
她兩根手指對準了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李學武,做出了一副凶狠模樣。
李學武了然地點點頭,道:“看來你是受我連累,被你們單位踢出來了。”
“你才被——”安娜急於解釋,可隨即便熄了火,氣哼哼地轉過頭盯著窗外不說話了。
李學武三言兩語便逗出了她的想法,不得不說這姑娘也就四肢發達……嗯,車燈也發達。
頭腦簡單不簡單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這姑娘好糊弄,說說就上道了。
坐在副駕駛的外事秘書一直聽著後麵的談話,心裡呐呐稱奇,他還是第一次見如此鬆弛的內地乾部,尤其是在與外國人相處的時候。
要知道這裡可是東德,訪問團成員在這裡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不自覺地表現出了謹慎的一麵。
唯獨這位紅星鋼鐵集團的秘書長,他可比自己這個身在東德兩年半的外事秘書更適應這裡的環境。
有些人天生就是大心臟,天生就是做外事工作的材料,可惜做了業務。
李學武不說話,閉目養神,安娜也隻看著窗外生悶氣,車隊直奔火車站。
真不是糊弄大衛,此次的目的地真是格拉區,他瞄準了鋼產能占東德全國11%的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這家企業是生產不鏽鋼的。
完成對不鏽鋼項目的談判後,他也將結束在東德的行程,趕回柏林與團隊彙合。
按照訪問團行程計劃,他們需要在30號之前趕回柏林,因為在31號他們需要參加一個集團活動,然後便會乘坐飛機回國。
今天是29號,晚上到格拉區,明天上午要見當地企業負責人,進行談判,下午回柏林。
不鏽鋼項目也是紅星鋼鐵集團在東德技術采購的最後一站,不包括李學武同東方係布置的計劃,基本上已經進入到收網階段。
接下來在柏林,德方會組織一場現場交流會,有合作意向的企業可以坐在一起做最後的努力。
真正的工業企業是不會參加這種交易會的,多半是沒什麼希望的,最後有棗沒棗打三杆子。
但是訪問團成員單位沒人會忽視掉這最後的交易會,誰知道哪片雲彩有雨啊。
再一個,東德的意思也是通過最後的交易會來達成一些采購項目。
也就是說,他們在東德各處買買買,也可以在最後的交易會上賣賣賣。
李學武要參加這一次的會議,因為紅星鋼鐵集團值得擺上貨架的商品有很多。
如果能把商品賣到東德來,甚至將東德作為中轉站,商品傾銷華約,那就不虛此行了。
不過這種想法隻是一種想法,需要不斷地實踐和試探,現在鋪路才是關鍵的。
就像當初紅星廠決定發展三產工業,去羊城交易會一樣,他們得找到對應的渠道和貿易商。
李學武打算速戰速決,解決在格拉區的談判,儘可能快地趕回柏林。
不僅僅是集團的工作要整理彙報,還有凱瑟琳和賽琳娜的項目要收尾。
訪問團回國,東德的技術交易區間必然會關閉,港城來的人再留下去也沒什麼必要了。
所以說賽琳娜很著急,再拿不到KKF的出售合同,真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們屬於在東德嘴裡搶食吃,也就是趕上技術開放的好時間了,否則絕無可能。
***
“你們有車票嗎?”
李學武下車以後看了一眼車站的人流,轉頭對跟上來的大衛和安娜問了一句。
大衛和安娜可不是自己跟來的,他們帶了各自的團隊,很有一種保護大人物的感覺。
當然了,李學武的感覺是錯誤的,因為他們保護的不是大人物,而是危險源。
“我們不用車票,你的車票也作廢了。”
大衛笑著引導他往車站裡走,邊走邊解釋道:“我們已經聯係鐵路部門,單獨加掛了一列車廂,咱們享受特殊待遇。”
“這怎麼好意思呢——”
李學武眯著眼睛瞧了他們,示意了車站裡麵,道:“我們稱作普通車廂就行了。”
“還是坐專列吧,更安全。”
大衛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這表情不像是提醒他更安全,反倒像是強調他遠離普通車廂,對於那些普通旅客才是更安全的選擇。
李學武無所謂地點點頭,徑直往前麵走,嘴裡說道:“真希望你們能繼續保護我去柏林,就在明天。”
“我沒有時間,不過安娜同誌可以。”大衛做的安排很強勢,但說話一直帶著笑,“她會一直陪著你的。”
“永遠嗎?”李學武轉頭看了安娜一眼,又看了看大衛。
大衛也知道這是個玩笑,他彆有深意地看了眼安娜,隨後就著玩笑講道:“如果您能永遠留在德國的話,我想安娜也會願意。”
“我還以為她會陪著我回中國呢。”李學武不無遺憾地講道:“如果這樣就最好了。”
“做夢吧你——”安娜瞧了他一眼,撇嘴道:“你們男人聚在一起就隻會聊女人嗎?”
“那聊什麼?聊工作?”
李學武好笑地講道:“可惜了,我最不想聊的就是工作,太過於枯燥乏味了。”
“你想要聊什麼?驚險刺激的?”
安娜在上站台前堵在了他的身前,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講道:“要不要聊聊你是怎麼又是槍又是炮一打十的?”
“要不要聊聊失蹤的那兩個人去了哪裡?”
“什麼失蹤的那兩個人?”
李學武疑惑地看著她,道:“安娜同誌,我相信終究有一天你會解除對我的誤會。”
“永遠——不可能——”
安娜看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講道:“我會拆穿你的偽裝,把你抓起來審訊!”
“我很期待有這麼一天。”
李學武笑了笑,繞過她上了站台,因為他聽見火車的聲音了。
“你們是在打情罵俏嗎?”
看著那位李先生的背影,大衛衝著安娜挑了挑眉毛,笑著逗了一句。
安娜卻是盯著李學武的背影,淡淡地講道:“我現在的心情很糟糕,彆逼我揍你”。
“哈——”大衛打了個哈哈,跟著上了站台。
他可不是打不過安娜,而是了解安娜的背景。
當然了,整個史塔西隻有安娜認為沒人知道她的身世背景,其實其他人都知道。
嗚——
火車在進站之前都會鳴笛,提醒它龐大的身軀就要飛速駛來,彆想不開跳下站台。
李學武就怕有人衝出來帶著他一起跳,所以站的遠遠的,畢竟這裡陌生人實在是太多了。
即便是加掛列車,即便是獨立的等候區,他依舊小心謹慎,倒是讓大衛多看了他幾眼。
同國內的火車沒什麼區彆,李學武在上車以後便由著對方的安排坐在了硬座上。
加掛列車,還是緊急加掛,有的用就不錯了。
大衛和安娜一前一後地跟著他,隻是大衛像故意的,先一步搶了隔壁的位置,把李學武對麵的位置留給了安娜。
安娜瞪了他一眼,還是坐了下來。
她好像真準備把李學武抓起來審訊一般,就這麼盯著他,她把這裡當審訊室了。
李學武卻是沒在意地翻看起了秘書遞過來的材料,手裡時不時地還做著筆記。
就連火車重新啟動都沒能影響到他,對麵的安娜再怎麼氣憤,也有眼力疲勞的時候。
兩個小時左右,沉不住氣的大衛已經幾次出去吸煙提神,反倒是安娜坐得住,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暗中監視著李學武。
咣當——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外麵的站台星星點點,有幾盞燈光特彆的亮,照的車廂內也有光斑閃爍。
安娜撩起窗簾往外麵看了看,見沒什麼異常這便站起身,準備去搞點吃的。
不用交代,大衛已經自覺地接過了監視任務,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看李學武手裡的資料。
可能是為了加水,火車在站台停留的時間久了一點,將近二十分鐘才重新啟動。
安娜還沒有回來,車廂裡倒是來了新乘客。
“站住——”大衛十分警覺地伸出手指了對方,另一隻手已經按在了腰上,提醒道:“這裡不是乘客車廂,退回去!”
“大衛·施特勞爾隊長,放鬆,我沒有惡意。”來人十分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雙手舉在胸前,淡淡地笑著講道:“我是來找他的。”
這麼說著,他手指了指坐在座位上的李學武,意圖很是明顯。
大衛側了側腦袋,有史塔西的同事已經包圍了對方,並且快速地摘下了對方腰上的手槍。
“不解釋解釋嗎?”大衛眯著眼睛,目光掃過了那把手槍,語氣森然地問向了對方。
來人卻是很配合地等他們搜身完這才往這邊走,攤開手講道:“還用我解釋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的來曆?”
“你說呢,李先生?”他走到座位前,目光看向了李學武。“我能坐在這裡嗎?咱們聊聊?”
“當然可以。”李學武微微一笑,看著在對麵坐下的男人,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不過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瓦西金,來自喀山冶金總公司。”他主動向李學武伸出了手,笑著自我介紹道:“讓您久等了。”
“哦,我還以為你來自KGB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