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鋼鐵工業企業聯盟,掌握著多家鋼廠,不想著發展工業,反倒是打起了貿易的主意。
如果是重工業與輕工業交換,那還是一個思路,但這些家夥想的是用技術換糖和咖啡,這還不夠魔幻的嗎?
糖和咖啡是用來做什麼的?
這是為人類提供快樂的,是精神消耗品,對方願意借此契機,以技術交換來打開國際貿易渠道。
該說不說,當年老李還沒開智,做事混蛋的時候都不敢做這種決定,李學武真是心服口服。
不過這種行為也能充分反映出此時東德的社會情況,以及經濟結構形勢。
傳統匠心沒傳承多少,毛子的及時行樂他們倒是在20年不到的時間裡學了個十成十。
警惕娛樂至上思潮,警惕文化結構和曆史虛無主義永遠是我組織的宣傳工作重點。
李學武看到東德此時的情況,都有種深深的悲哀,想到的是未來振興文化民族複興理論的提出該是多麼的有必要,多麼的及時和準確。
但凡有一次選錯了,東大都不可能重新站在世界之巔,這就是學習和反思的優勢啊。
“如果貴方能在3月份之前實現既定貿易協議,那麼最最遲不到5月,就會有滿載咖啡和糖的貨輪到達貴方指定港口。”
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談判代表在看過紅鋼準備的協議以後,互相討論了幾句。
李學武不想耽誤時間,所以給出的協議十分可觀,他們沒什麼可談的必要。
不到五分鐘,卡爾·布雷希特便代表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做出了決定:“我相信這絕對不是咱們的最後一次合作,合作愉快,李先生。”
“合作愉快,布雷希特先生。”李學武起身,笑著同對方握了握手,雙方代表也都起身。
“你可以叫我卡爾。”就在雙方做出決定以後,會務組便開始準備簽約流程。
在這期間,卡爾·布雷希特表現出了彆樣的親密態度,“李,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對嗎?”
“當然,很榮幸。”李學武似乎讀懂了對方目光裡的善意,笑著點了點頭。
“你跟霍亨索倫先生……”
卡爾·布雷希特終究還是沒忍住,就在兩人走到窗邊暫做休息的時候,他問了這麼一句。
李學武抿了抿嘴角,道:“其實我和霍亨索倫先生不熟,也是今天才見麵。”
站在卡爾·布雷希特麵前的是誰?
這可是堪稱釣魚大師的李學武啊!
他說話能不帶鉤子?
就在卡爾·布雷希特稍顯疑惑的時候,他又拋出了一句,“他來找我是因為安娜——”
巧就巧在,李學武隻把話說到了這,提到了安娜的名字,卻沒有再往下說。
不僅如此,他臉上的表情足夠複雜,讓卡爾·布雷希特有足夠的腦補空間。
就是這,李學武都嫌不夠。
“您認識霍亨索倫先生嗎?”
李學武看著他講道:“今晚我要去看望安娜,他應該也在,如果您願意的話……”
“不、不,我隻是見過他。”
見李學武竟然主動邀請他一起,卡爾·布雷希特連忙擺手,內心既感謝李學武的好,又苦笑自己沒那個能耐和膽量敢跟著他一起去。
這回不用想歪了,他就是想歪了。
安娜是誰他不知道,但他能從李學武的話裡聽出來對方的身份,霍亨索倫的女兒。
而讓一個姑娘的父親親自找過來,甚至在休息室裡爭吵的原因還能是什麼?
眼前的這位中國年輕人還真是厲害,他們才來東德幾天啊,竟然能闖出如此大的“禍”來。
不過現在看,是福不是禍。
這位李先生能講出晚上要去看望那個安娜,而且霍亨索倫先生可能也在,這說明什麼?
東德也有見家長的傳統啊!
如果這麼看的話,那他選擇與紅星鋼鐵集團開展長期合作的決定是對的。
真是慶幸,他是同其他負責人一起撞見的這一幕,不用他把話說清楚,大家心裡都在猜測。
從談判會議一開始,大家都用彆樣的目光打量著這位年輕人,而談判又出奇的順利。
卡爾·布雷希特在德國,在工業界,也稱得上是老狐狸了,他什麼看不出來。
這種決定能夠快速達成,大家心裡都有一筆賬呢,是都覺得李先生和霍亨索倫家族有關係。
這還有什麼好討論的,技術輸出和緊俏物資引進,他們有做錯什麼選擇嗎?
與其說他們投資了一個項目,倒不如說他們正在投資一個未來。
霍亨索倫家族啊,多年不倒也是有原因的。
“能夠這麼快達成合作協議,我相信是個緣分。”李學武站在李懷德的身邊,看著他親筆簽署合作協議,有隨行人員哢哢地照相,笑著同站起身的卡爾·布雷希特講道:“真希望貴方能來中國走一走,看一看。”
“歡迎你們來紅星鋼鐵集團做客。”
有了李學武的提醒,老李接過話茬,在交換合作協議的時候笑著發出了邀請。
“我相信在不遠的將來,會有這麼一天的。”
卡爾·布雷希特同李懷德握了握手,又同李學武握了握手,道:“神秘的中國,優秀的工業。”
“為什麼是糖和咖啡?”
劉斌在陪同李懷德和李學武趕去貿易交易會的時候,路上輕聲問了這麼一句。
他是全程參與了今天的談判,有些意外秘書長的團隊會準備這麼一套方案。
李懷德回頭看了秘書一眼,笑而不語。
“因為要把聖塔雅集團拉進來。”
李學武見劉斌不敢再問老李,把期盼的目光看向了自己,便笑著解釋了一句。
劉斌微微一愣,還是沒想明白,走在兩人的身後輕聲問道:“這有什麼意義嗎?”
“你得重新學習一下《矛盾論》了。”
李懷德在走進大廳以前回頭點了點劉斌,這才往展廳裡走。
李學武拍了拍劉斌的胳膊,給他解釋道:“我們在這裡沒有根基,更沒有合作的優勢。”
“你不能指望他們會按合同辦事,對吧?”
“是這樣,可是——”
劉斌跟著他往裡走,知道領導很忙,便抓緊時間問道:“東德同西方國家不會緊張的態度嗎?”
“誰告訴你的?”李學武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紅酒講道:“你就敢保證貼著摩爾多瓦標簽的紅酒就一定來自經濟合作組織?”
“法國也產紅酒的——”
見劉斌不懂,他捏起紅酒杯晃了晃,看向各展區,想要找合適的目標轉一轉。
劉斌比較栗海洋缺少了一絲靈性,這也注定了他未來一定不如栗海洋。
栗海洋的父親一直在財務科工作,沒少給兒子上正治課,從小開始教,學也能學個樣子出來了。
李懷德不想放栗海洋下去鍛煉,也是沒轍了,再不放人真就耽誤人家前程了,這才放他走的。
可見栗海洋做事有多麼周到,腦子跟不上可不行。
不過劉斌也有優點,沉穩謹慎,手腳勤快,不懂的也敢問,他是看出李學武的和善來了。
“不要想的太複雜,這就是一種利益交換,隻不過交易中摻雜了一些個人的意圖。”
李學武沒見老李的身影,便帶著劉斌逛了起來,順便給他講一講這個項目的事。
李懷德能放在身邊的秘書,還是值得他關照一二的,對方也會記住他的情。
“您的意思是……”劉斌詫異地問道:“他們想當叛徒?”
“經濟合作,哪來的叛徒——”
李學武沒想到這小子這麼直,回頭看了他一眼,好笑地講道:“你沒看資料嗎?東德和西德每年的貿易量是很大的。”
“我知道,但是和法國——”
劉斌疑惑地講道:“我有點想不通,他們之間本可以直接貿易的,對吧?”
“是,沒錯,可惜不行。”
李學武語氣堅定地講道:“首先是東德方麵,他們的貿易是受限的,不可能胡來。”
“這麼講,如果咱們把這些糖和咖啡放在貿易會上來談,誰會接待咱們?”
“一定是東德的外貿部門,對吧?”
他點了點劉斌,道:“可惜他們給不出咱們想要的價格,更不會下這麼大的血本。”
“但東德的工業企業不一樣,就算拿到了這筆訂單,外貿部門也不會給布雷希特他們廠的,因為一個鋼鐵工業企業跟這些貿易不搭邊嘛。”
李學武站住腳步,看著他強調道:“但現在不一樣了,布雷希特他們想打開這個口子,用技術出口來做渠道,就有了可乘之機。”
“隻要能達成第一筆訂單,相信接下來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交易請求遞過來。”
他果斷地講道:“你看一下現場,東德能拿得出手的輕工業和其他工業產品就知道了。”
劉斌環顧四周,微微皺眉講道:“他們好像缺少了一點……”
“對,缺少必要的生活。”
李學武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一起走,嘴裡則講道:“這就是蘇聯控製他們的手段了。”
“工業企業是有一套獨立生存法則的,現在他們被逼的走其他道路,也恰恰證明東德的管理和製度出現了問題。”
“就像……”劉斌突然瞪大了眼睛,滿眼的不敢置信,有些話他不敢說出來。
“不,這裡跟咱們不一樣。”
李學武知道他想說什麼,耐心地解釋道:“咱們有豐富的資源儲備,有廣袤的土地和縱深。”
“如果僅從經濟發展上來看,咱們具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和底蘊,不受其他方麵控製。”
最後這一句才是關鍵,也是點醒劉斌的關鍵。
“所以咱們要的是技術,布雷希特要的是經濟,聖塔雅集團要的是插東德一腳。”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你看,三方都滿意,何樂而不為呢?”
“您就不怕聖塔雅集團……”劉斌湊近了他輕聲講道:“惹出亂子來?”
“這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李學武瞅了劉斌一眼,道:“咱們隻要技術,借一個名義給他們雙方,要說交易,那也是咱們將商品補償貿易給了聖塔雅集團啊。”
“所以這裡有任何事,都跟咱們沒關係。”
他手指點了點,講道:“如果你剛剛有仔細觀察,就能看得出對方眼裡的貪婪。”
“糖和咖啡隻是起點,未來聖塔雅集團能送來什麼,那就得看西方想怎麼麻痹他們了。”
“艾嗨,這不是火車戰神嘛。”
朱小林瞧見他便走了過來,隻是這話裡多多少少帶來一些私人恩怨。
罵人真臟啊——
“朱主任,您也在啊。”
李學武全然不懂的模樣裝清純,看著他問道:“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昨天沒見您呢。”
“那是啊,聽你的話,我差點沒回來。”
朱小林湊近了,盯著他問道:“李學武,你跟我說實話,勸我們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乾啥?來社會那一套啊!”
李懷德這個時候走了過來,打量了朱小林一眼,淡淡地說道:“你也想試試他的身手?”
“沒事,主任,朱主任跟我開玩笑呢。”
李學武笑嗬嗬地看了老李一眼,又看向朱小林講道:“我們在羅斯托克也是差點栽了跟頭,沒想到那邊的情況會這麼的複雜。”
“相信您也聽說了,我們這一趟可不容易。”
“我能相信你的話?”
朱小林打量著他,心裡還是有些不忿,但想到李學武的倒黴,怨氣也消了。
不消還能怎麼著,他是自願跳坑的,人家又沒明著說那邊有什麼,是他們自己悟到的。
結果還是他貪心,想著撈一把給自己續命,沒想到自己的命差點搭進去。
“不有句話說的好嘛,因禍得福啊。”
李學武笑了笑,看著他問道:“聽說京城化學拿到了羅斯托克的氮肥生產技術和設備。”
“如果你去盧布明也能因禍得福。”
朱小林不耐地瞅了他一眼,哼聲道:“這件事咱們回去以後再算算賬。”
“嗯,可以,沒問題。”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示意了走過來的沙器之講道:“剛好我們在德累斯頓地區拿到了化纖和合成樹脂技術,準備在遼東建廠呢,京城化學感興趣嗎?”
“彆以為拿技術給我們就能撫平我們內心受到的創傷。”朱小林臉上的肉跳了跳,目光已經出賣了他,這會兒說話都帶著點燒氣了。
“誰要拿技術給你們了。”
李懷德打量了他一眼,道:“是問問你們有沒有興趣一起合作,彆得寸進尺啊。”
“我得寸進尺?”朱小林明顯是感興趣,可又想借著委屈多要一點,這會兒便不要臉了。
京城化學的一把,竟然耍無賴。
“你說,要不是他,我們能困在盧布明這麼久,就隻拿到了一個氮肥生產技術嗎?”
他指了指李學武,道:“如果我們沒聽他的,去了德累斯頓,這技術是不是就是我們的了?”
“哎呀,你這話說的——”
李懷德好氣又好笑地講道:“你彆走了,跟領導說說,你就留在這負責技術引進吧。”
“我們都不跟你搶,看你能談下來多少。”
他轉頭示意了李學武,道:“瞧見沒,朱主任不感興趣,回頭咱們找遼化談,更合適。”
“李懷德,你也忒不仗義了——”朱小林指了指李懷德,又看向李學武,“還有你,拉人擋槍子,就給這麼一點好處費?”
“我們倒是還拿到了不鏽鋼生產技術。”李學武笑著問道:“怎麼?京城化學願意合作嗎?”
“不是說你們拿到了W50了嗎?”
朱小林挑了挑眉毛,道:“怎麼?支持我們搞個汽車製造廠?”
“誰告訴你我們拿到了W50的?”
李學武麵色古怪地看著他,道:“您回來以後也沒看簡報嗎?”
“川汽副廠長湯榮軒,你們認識吧,他跟我說的。”朱小林好像意識到什麼了,皺眉問道:“怎麼?你們沒拿到嗎?他們可都說你們要聯合建廠了。”
“艸——”李學武同老李對視了一眼,就差罵街了。
他經常乾這種扯虎皮當大旗的事,沒想到終於有一天被人家給扯了。
“走,找老湯解決一下私人恩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