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長,這位是……”
沙器之猶豫著是否現在就給李學武介紹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的代表。
“您好,我是紅星鋼鐵集團本次談判的代表,李學武。”
李學武沒給沙器之猶豫的時間,這在客人麵前是極為不禮貌的行為,也會影響幾方的信譽度。
見他主動伸出手,對方在翻譯的幫助下同他握了握手,道:“你好,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卡爾·布雷希特。”
布雷希特這個姓氏沒什麼出奇的,卡爾這個名字更是普通,跟王二蛋、張建國差不多。
“很期待與您的見麵,布雷希特先生。”李學武點了點頭,道:“上帝知道這有多麼不容易。”
“貴方代表團的遭遇我聽說了,真是遺憾。”
布雷希特很謹慎地組織著語言,在措辭上十分的小心,不想給李學武留下任何把柄。
當然了,李學武也沒想著能從他這裡獲得什麼重要線索,或者明確表態。
“不過我更加期待接下來的會談了。”布雷希特在寒暄的過程中目光始終沒離開李學武身後的休息室,態度禮貌又不失分寸,拿捏的非常到位。
“我同樣期待。”李學武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我們集團總經理李懷德先生正在會客室等您,稍後我們會在會議室再見麵。”
“布雷希特先生請這邊走。”
沙器之見領導寒暄過後,抬手做了引導,請對方先去見李懷德,這是原定的程序。
李懷德是要麵的人,這種國際合作談判,他哪裡會漏了拍照的機會。
在外地沒辦法了,他得坐鎮柏林,指揮同誌們戰鬥。
這場會麵和談判已經安排在酒店了,他可不會錯過,否則回去以後新聞稿沒法寫也沒法發表了。
總不能真的在報紙上寫他坐鎮後方,支援李學武等人在一線戰鬥吧?
紅星鋼鐵集團以鋼鐵工業為主,所以特彆安排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來柏林談判簽約正合適。
這樣新聞稿也能寫他領導並參與了重要項目的談判與簽約活動,再寫其他通稿就合適多了。
很顯然對方也理解這一套,所以非常的配合。
或者說對方也需要這種高級彆的會晤,來展示國際合作中,合作方對他們的重視。
有人問這種新聞報道的意義何在?
目前來說,還沒有達到後世那種“誰寫誰看,寫誰誰看”的地步,宣傳意義更為濃重。
就像有句話說的,誰在報紙上經常出現不重要,很久沒出現的才重要。
如果忽視了宣傳,很有可能被“社會型死亡”。
所以,集團領導乾部會主動製造宣傳機會,宣傳部門也會積極分配宣傳資源,闡述該領導對相關工作的態度,這就是此種新聞報道的意義所在。
比如說,李懷德和李學武相繼會見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的代表,就代表了紅星鋼鐵集團對工業發展和國際合作的重視,細了說就是對鋼鐵工業的重視,通過報道一定能解讀出相關的內容。
李學武是本次談判的實際主角,但隻是新聞報道的配角,這個配角還是他的工作和義務。
不用想,在同李懷德一起參加活動,新聞報道的主角一定是老李,其次才是有關於他的篇幅,且篇幅不會過長,甚至隻有最後“集團秘書長李學武同誌陪同”的字樣。
那麼反過來講,李學武需不需要這種宣傳資源和新聞報道的形式?
答案是一定的,在負責相關業務工作的時候他會減少這種宣傳,甚至將這些資源傾斜給基層。
但在擔任集團管委會秘書長職務以後,他便主動改變了這種心態和想法,因為他需要影響力。
在負責業務工作的時候,過多的影響力會直接影響他的工作,等他身處一定高度,能掌控並調動這種影響力輔助他的工作後,這才是主動參與和增加新聞宣傳曝光的最佳時機。
這算得上是一種職場哲學了。
沙器之最佩服李學武的便是這一點,頭腦通透,做事滴水不漏。
這種活動該如何分配資源,是主動還是配合,是考驗一個乾部韌性和品行的問答題。
李學武的做法堪稱典範。
不參加李懷德與對方的會麵,而是在會議室同對方見麵,這種做法懂的都懂,分寸相當老道。
隻看他主動化解突然見麵的尷尬,就連站在休息室等他的霍亨索倫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霍亨索倫先生,對於您剛剛的冒犯我可以選擇原諒,因為您是安娜女士的父親,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
李學武回到休息室,微微眯著眼睛看著對方強調道:“這不是您強加意圖給我的理由和借口。”
“我從來不懼怕什麼,相信您明白我的話。”
他見對方想要說話,手指虛點了點,加重語氣講道:“但我要再向您解釋一句,我無意與人為敵,我們來東德的目的是交流和學習,您明白?”
“在我看來,中國人是勇敢的代名詞。”霍亨索倫淡淡地講道:“或許我今天不該來見你。”
“中國人從來不把魯莽稱作勇敢,我的勇敢可以奉獻給戰友,給朋友。”
李學武手握住了門把手,講道:“就是不會給彆人當槍杆子用,祝您今天過的愉快,再見。”
他客氣了一句,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絲毫不給對方再激他的機會。
看來霍亨索倫並沒有將他當回事,或者說隻當他是普通的年輕人,魯莽、衝動、頭腦容易發熱。
以他在東德的身份,問出那麼一句,換做一般的年輕人早就想入非非了,甚至敢想做票大的。
可實際上呢?
他不會給出任何承諾,甚至沒有以正式的身份表態,他現在穿的是筆挺的西裝。
如果李學武真覺得在東德有了靠山,就可以展開報複行動,那他將要麵臨萬劫不複的境地。
不用說他是安娜的父親,李學武首先認定他是東德的一名重要人物。
這麼說,李學武通過安娜的談話也知道,目前德國民眾對部隊的看法,這裡麵說道很多。
李學武並不打算長時間在東德逗留,更不覺得這裡麵有什麼滔天富貴可以利用,所以對於摻和一腳完全沒有興趣。
簡單來說,他不受對方控製,也不受對方利用,彆想拿他對安娜的態度來綁架他。
這位也不想想,他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敢在火車上大殺四方,還能看不出他的鬼把戲?
讓李學武頭腦始終保持清醒的還有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大局為貴。
什麼是大局?
大局就是順利地把在東德談妥的技術引進和貿易合作關係維持好,把工作做好,落袋為安。
在這期間任何個人情緒和委屈都得忍著,更何況他哪有什麼委屈,火車上抬下去的那些死倒早就承受了他的委屈和憤怒,現在的他心情很好。
當然了,有人會說安娜的父親不地道,李學武卻沒怎麼在意,因為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安娜的父親想要利用他,他還利用了安娜呢,真要說起來,還是他占了便宜。
不過有一點還是得說清楚,那就是多虧他品行端正,守身如玉,堅韌不拔,清白無暇,沒跟安娜這個傻白甜搞出什麼感情糾紛,否則這位霍亨索倫先生便要以便宜老丈人的身份來找他談話了,那到時候他可就身不由己,有苦難言了。
安娜長的好看嗎?
李學武不會騙自己,這種健康美是他十分欣賞的,可他就一定要擁有嗎?
未必,甚至大可不必。
他走在大街上也會用欣賞的目光觀察那些喜歡穿豔麗裙子的女孩子,可他不是色狼,每個都要。
李學武不會戴著有色眼鏡看姑娘,更不會因為有色姑娘而放棄自己的原則。
如果不理解,西格瑪男人了解一下。
安娜這姑娘傻白甜,李學武利用她也是為了她好,又給她立功受獎,又給她增長閱曆,拋開他利用安娜這一點,你就說他是不是個好人吧!
霍亨索倫就是看出了他這一點心思,所以才來試探,想要利用一二。
這種人或許舍不得賣閨女,但卻舍得用閨女打窩,釣那種傻魚。
李學武早見過這種人了,秦淮茹不就是嘛。
她吃了車間裡那些男人多少大饅頭,有聽說誰吃到她大饅頭的嗎?
按秦淮茹的話講,給誰吃都不合適,所以都彆吃,這樣大家都高興,她也高興。
霍亨索倫也想玩釣魚,甚至有可能想要借李學武所在的訪問團這股東風達成某些目的,李學武能讓他占了便宜?
真是想瞎了心了,也不去胡同裡打聽打聽,從來隻有他占彆人的便宜,誰能占了他的便宜。
沒錯,今晚得去看看安娜,因為左右不對稱式骨折的安娜還有利用價值,他不能放過。
彆想歪了啊!不是要嘗試你們想的那種奇怪姿勢!他可是正經人!
“我們想要不鏽鋼冶煉技術。”
李學武在談判會議進行到實質性進展的時候,直白地講出了此次談判己方的目的。
這倒是給對方乾懵了,他們剛進會議室,坐下都沒有三分鐘,椅子都還沒坐熱乎呢,你就點題了?
不是都說中國人比較含蓄,不會直接表達訴求,隻會兜兜轉轉的嗎?
“我們已經在裡薩鋼廠拿到了不鏽鋼管全套軋鋼和冶煉技術,現在還欠缺一部分。”
李學武徹底打亂了今天的談判節奏,每一句講的都是大實話,對方倒是有點招架不住了。
“我們能提供技術交換、現金引進以及第三方合作三種形式,但不接受技術合作這種方式。”
他雙手交叉擺在攤開的筆記本上,看著對方的代表團成員講出了紅鋼的基本訴求。
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的代表和負責人互相看了看,還是由卡爾·布雷希特做出了回應。
“我們更傾向於現金出售。”
他見李學武很直白,也沒再遮遮掩掩,坦白地講道:“不過我們都想聽聽其他兩種方案。”
沙器之就坐在李學武的左手邊,這會兒嘴角一扯,忍不住想笑。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這池塘裡的魚是真好釣啊,撿個樹枝都能釣上來,最高超的技術往往是返璞歸真。
誰說秘書長沒有下套的,誰說秘書長直白沒有套路的,有的時候直白也是一種套路。
你看看,現在對方也跟著交底了吧,隻要對方問了,那就一定會掉坑裡。
聽聽領導剛剛講的那句話,不接受技術合作,就這麼一句便給對方整懵了。
很多訪問團成員單位就怕東德方麵舍不得技術,所以多是退而求其次,以技術合作的形式來達成技術引進,吃虧是吃虧,這年月學習技術有幾個不吃虧的,他們也都習慣了。
但李學武不吃虧,至少這種虧他不吃。
“如果是技術交換,我們能提供的方向還是有很多的,比如五金工業,比如合金技術。”
沙器之很配合地將技術交換目錄遞了過去,請對方邊聽邊看。
“我們集團所屬的五金工業發展勢頭非常好,產品遍及東南亞和東北亞,這一點我敢保證。”
李學武點了點頭,繼續介紹道:“我們在合金工業領域也有一定的技術積累,比如說特種合金鋼,比如說特殊型材鋼等等。”
他按照目錄簡單地進行了介紹,因為技術目錄條目多,所以介紹的時間也有點長,足夠對方將這些技術看個完全。
隻是他的話講完了,對方也看完了,李學武卻沒能看到對方滿意或者驚喜的表情。
“如果是第三方合作,那方向就有些狹窄了,我們有在東南亞和東北亞的銷售渠道,有內地的銷售渠道,也有國際貿易方麵的優勢。”
“國際貿易?”卡爾聽得一皺眉,有些不解地講道:“我們是鋼鐵工業部門,從未參與過國際貿易工作。”
“當然,這一點也是我想說的,這些選項還是有些不成熟。”李學武很理解地點點頭,講道:“因為合作關係,我們集團掌握著東南亞一定的糖、罐頭、零食和咖啡這樣的食品資源。”
“當然了,你們可能不需要。”
像是沒發現對方驚喜的表情和目光,李學武攤了攤手講道:“我們還是來談談現金交易……”
“等等——李先生——”
卡爾反應過來,擺了擺手講道:“或許我們可以談談食品貿易,我們對這個項目比較感興趣。”
“哦?貴方不是不做國際貿易的嗎?”李學武疑惑地翻看著手裡的文件講道:“難道是我記錯了?”
“不,你沒有記錯,我們此前是沒有國際貿易的業務,不過很快就會有了。”
卡爾·布雷希特翻了翻手掌,用一種稍顯無奈的語調講道:“相信您也知道,目前我們工業企業麵臨著一些困境,我們也在試圖解決這些問題。”
“當然,當然,國際貿易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李學武似乎有些遲鈍,好像還沒反應過來對方轉變的態度,遲疑地問道:“那麼你們……”
“糖,或者咖啡,都可以。”
卡爾·布雷希特認真地講道:“如果你說的罐頭有符合我們西方人口味的話,也可以。”
“蔬菜?甜玉米?甜豆子?”
李學武聽到對方有對罐頭感興趣,便試著講了幾個,這是他篩選過後的答案。
“當然,這些都沒有問題。”
卡爾·布雷希特擺了擺手,講道:“你可能不知道,整個西歐國家都缺少糖和咖啡。”
他說的話對也不對,西歐部分國家缺少糖和咖啡,但有些國家能通過貿易獲得充分的資源。
比如說英國,比如說法國,香塔爾從沒跟他說過,法國也缺咖啡這種東西。
當然了,這也有聖塔雅集團在東南亞地區經營多處咖啡種植園有關係,法國不可能缺咖啡。
西德呢?
西德也缺,可他們能通過廣泛的貿易和所處的地位來換取這些資源。
唯獨東德,連老大哥蘇聯都缺這些物資,哪裡有份額給到他們。
世界產糖量和咖啡產量是逐年增長的,但不會突然增長,所以缺是一直缺。
“但這屬於第三方合作的範疇。”
李學武見他進套了,圖窮匕見地講道:“我們不會是糖和咖啡的直接供應商,罐頭可以有。”
“在貨物轉運和貿易上,可能會有西方國家的參與,這種情況貴方能接受嗎?”
“是這樣嗎?”很謹慎地,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的代表紛紛皺起了眉頭,他們寧願餓死,也不願意因為站錯了隊而被打死。
所以猶豫過後,卡爾·布雷希特皺眉問道:“我們能知道會涉及到哪些國家嗎?”
“法國,我們跟一家法國企業有深度合作。”
李學武坦然地介紹道:“他們在東南亞有廣泛的製糖和咖啡種植產業……”
“哦——法國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對麵幾個人明顯鬆了一口氣,像是放下突然的擔心一般。
不過,“法國啊——”這語調是什麼意思?
李學武作為男人,好像讀懂了一些什麼,難道這幾個老登年輕的時候也跟法國有過深度合作?
就像他和聖塔雅集團總裁香塔爾那樣的……
“我想我們有必要對國際貿易的細節進行詳細地討論,並且互換意見了。”
卡爾·布雷希特微笑著講道:“相信貴方準備參加今天舉行的貿易討論會,並且會將這部分資源帶到會議上進行合作吧?”
“如果貴方願意的話,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能接下貴方所有的貿易請求。”
“可是——”李學武見魚上鉤了,趕緊往回抻一抻,不能一直放線,怕魚脫鉤了。
“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作為一家重工業鋼鐵企業,能承接如此多的貿易項目嗎?”
“不用懷疑我們的誠意。”
卡爾·布雷希特笑著攤了攤手,解釋道:“馬克斯許特聯合企業,聽名字你就知道了,我們其實是一家聯營機製的企業,還是有一定能力的。”
他手指點了點李學武,強調道:“尤其是在重工業和鋼鐵工業方麵,相信未來我們的合作方向會有很多內容可以實現。”
話不用說的太明白,李學武已經讀懂了對方拋出來的橄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