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潮濕的水汽卻仍在兩儀殿內彌漫,如無形的綢緞纏繞著斑駁的梁柱。
鎏金燭台上,八根蟠龍燭已燃至儘頭,燭淚順著龍身蜿蜒而下。
李泰望著兄長眼角刀刻般的皺紋,以及那因久病而凹陷的眼窩,喉間猛地泛起一陣酸澀。
二十年前的東宮,那個騎在白馬上,穿著紅衣手持長弓射落雙雕的太子殿下,何時竟化作眼前這副衰敗模樣?
他忽然想起某次,自己偷瞄到兩儀殿內內,皇兄咳著批閱奏折,卻在臣子求見時立刻挺直脊背,談笑間將滿朝文武震懾得噤若寒蟬。
“天色不早了,你們今晚要是願意,就在這宮裡休息吧,外麵濕答答的,回去也不舒服。”
他掃過三人沾著雨水的衣擺,目光在李治腰間那枚先帝親賜的螭紋玉佩上多停留了一瞬,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不過這宮裡,現在可沒人伺候你們了,也隻有你們伺候大哥的份。”
這句話激起細微的漣漪。李恪低頭掩住眼底的悵然,腰間的劍穗隨著呼吸輕輕搖晃。
李治輕輕抿了抿唇,詔書邊緣被他攥出細密的褶皺。
而李泰則強扯出笑容,笑聲卻顯得格外乾澀。
李治下意識摩挲著手中微微發燙的詔書,上麵朱砂寫就的字跡還帶著溫熱。
他抬起頭,目光中滿是疑惑:“皇兄,你是把一切事情都想好了嗎?為什麼,這聖旨昨晚就寫好了?”
殿內的燭火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李承乾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
他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靠近。
“稚奴,既然你問了,那皇兄就教你。”
他喘息著看向李泰和李恪。
“你們兩個也都聽聽,這對你們有好處,要不是看你們是自家兄弟,我才不教給你們。”
“我摸索了好多年了。”
李泰和李恪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向前半步。
記憶裡,皇兄總能在朝堂上精準戳破大臣的陰謀,在邊疆告急時提前調兵遣將,那些被讚為“聖明”的決策,此刻想來竟如迷霧籠罩。
“你們是不是覺得你們的大哥一直很神秘莫測,好像什麼都能料到?”
李承乾伸手從裡衣掏出兩卷同樣的詔書,他將詔書分彆遞給李泰和李恪。
“其實啊,都是人,哪有什麼神秘的,隻不過,這神秘,是你們的皇兄故意營造出來的。”
他的聲音拔高了一些。
“為的,就是讓那些大臣們,打心底裡害怕朕,覺得朕什麼都知道,其實朕什麼也不知道!”
李泰展開詔書,看到自己的名字以工整的小楷寫就,末尾還蓋著鮮紅的玉璽印,墨跡未乾處甚至能看見微微凸起的紋理。
他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皇兄,這……”
“哈哈哈哈哈,咳咳。”
李承乾的笑聲被咳嗽打斷。
“你看,同樣的一件事情,不同的做法,就會帶來不同的反應,你們看到剛剛稚奴感動的樣子了嗎?”
“他以為是朕早就看好他,其實不是的,沒人可以全知全能,你們的皇兄隻不過比其他人更努力一點。”
“為了這份‘神秘’,我讓暗衛日夜監視百官,讓李淳風編造天象吉兆,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