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秋天,中亞荒漠蒸騰著灼人的熱浪,空氣仿佛被點燃,扭曲的蜃氣中浮動著細碎的沙礫。
裴行儉穩穩端坐在戰馬上,鎏金錯銀的馬鐙已被曬得滾燙,隔著厚實的牛皮靴底,仍能感受到那股滲入骨髓的灼熱。
他抬手遮擋刺目的日光,瞳孔在強光下微微收縮,望向地平線儘頭那片由無數金屬反光織就的流動銀帶。
當斥候第七次加急稟報"敵軍重騎現形"時,這位鬢角染霜的老將,眉峰終於凝成利刃。
阿拉伯重騎兵特有的棱形鱗甲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芒刺
"半年前截獲的商隊稅冊還是舊例。"
他緩緩摩挲著腰間魚符。
記憶中那份文書上工整的字跡仍曆曆在目:阿拉伯帝國半數歲貢正源源不斷運往長安的太倉。
可眼前沙塵中若隱若現的重騎兵方陣,卻顛覆了所有預判。
戰馬身披連頸帶腹的熟鐵劄甲,每一片甲葉都用銀絲密鉚,騎士鎖子甲下竟還襯著金絲軟蝟,在陽光下流轉著絲綢般的光暈。
最奢靡的當屬馬具,紅藍寶石鑲嵌成新月圖案,隨著戰馬踏步輕輕晃動,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這支千人重騎所耗費的財力,怕是能夠在長安修十座佛塔。
副將策馬靠近,鐵甲碰撞聲驚起幾羽沙燕。
"大將軍,據回報,這些重騎的馬料是用埃及小麥摻波斯蜜糖喂養的。"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響起阿拉伯長號撕裂空氣的銳響。
重騎兵陣列如黑潮般開始湧動,馬蹄踏碎地表鹽殼的脆響混著戰鼓,竟傳出金石相擊的鏗鏘,大地在震顫,就連裴行儉胯下的戰馬也不安的刨著蹄子。
裴行儉卻將馬鞭輕輕叩擊鞍橋,鎏金龍頭在陽光下閃過冷光。
他身後三萬輕騎兵早已列成雁形陣,陣型嚴整如刀削。
最前方五百陌刀手如牆而立,玄色陌刀映著血色殘陽,刀刃上的寒芒仿佛要將這漫天黃沙都凍結。
"傳令各軍,見陣不擊,先疲其力。"
老將的聲音混著風沙,卻字字清晰。
"告訴那些娃娃,想立軍功的,今日管夠!"
他的目光掃過麾下將士,看見年輕士兵們握緊馬槊的指節發白,卻無一退縮,眼底燃燒著渴望建功的火焰。
二十裡開外,阿拉伯哈裡發穆阿維葉大聲的嘶吼著。
"不惜一切代價,撕開大唐西進的口子。"
他抬頭望向那片看似唐軍陣列,作為征服過拜占庭的君主,他太清楚重騎兵在開闊地形的威力——隻要衝破前排防線,那些輕裝唐軍就會像被秋風掃過的蘆葦般倒伏。
"真主至大!"穆阿維葉的彎刀猛然劈下,一千重騎同時摘下護麵,露出被烈日曬成古銅色的麵容。他們齊聲吟誦《古蘭經》的禱文,聲浪竟壓過了奔騰的馬蹄,在沙漠上空回蕩,充滿了神聖狂熱的氣息。
當最前排的戰馬揚起第一捧沙塵時,穆阿維葉突然眯起眼睛——那些唐軍沒有後退,反而將馬槊斜指天空,折射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瘋了嗎?"
穆阿維葉的彎刀重重劈在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