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卻無法入眠,他獨自走向停靈場。
月光下,白布覆蓋的屍體整齊排列,夜風掠過,掀起陣陣白浪。
他蹲下身,輕輕揭開一具屍體的白布——是個滿臉雀斑的少年,腰間還係著半塊啃過的胡餅。
“等打下大馬士革,就帶你回家。”
他喃喃自語,手指撫過少年冰冷的額頭,忽然發現其掌心緊攥著枚銀鎖,上麵刻著“長命百歲”四個字。
次日清晨,號角聲劃破天際。
唐軍將士們整裝待發,他們的臉上帶著疲憊,卻也有著視死如歸的堅毅。
攻城戰再次打響,投石機拋出的巨石撞在城牆上,迸濺的磚石如同暴雨。
箭矢如雨點般從城牆上射下,穿透盾牌的悶響與慘叫聲此起彼伏。
唐軍士兵們舉著盾牌,呐喊著衝向城牆,架起雲梯,與城牆上的阿拉伯守軍展開殊死搏鬥。
“為了大唐!”一名火長揮舞著冒煙的火銃,縱身躍上城頭,卻被彎刀斬斷手臂。
他在墜落的瞬間扣動扳機,鉛彈洞穿了三名敵人的咽喉。
年輕人們為了爭先登之功,火力全開,奮勇攻城。
他們的火銃噴出火舌,阿拉伯人在唐軍的攻勢下損失慘重。
哪怕唐軍有著火銃的優勢,戰損比也來到了一比一。
大馬士革城下,屍橫遍野,鮮血將沙土染成暗紅色,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第三天深夜,阿拉伯人的反擊來得猝不及防。當唐軍疲憊的士兵們啃著冷硬的粟餅時,城頭突然亮起萬千星火——那是裹著瀝青的箭簇。
燃燒的箭雨傾盆而下,瞬間點燃了攻城器械,火焰順著雲梯竄向天空。
“希臘火!是希臘火!”
驚恐的喊聲中,幾個陶瓶從城頭墜落,藍色火焰如同活物般在人群中蔓延,士兵們慘叫著翻滾,卻將火焰帶向更多人。
裴行儉親自擂響戰鼓,鼓聲震得人心悸。
“用沙子埋!”
他揮舞著長劍劈開撲來的阿拉伯敢死隊,卻見自己最倚重的先鋒官渾身著火,抱著兩名敵人滾下城牆。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兵法書上的“慈不掌兵”,可當滾燙的血濺在臉上時,他才明白,真正的掌兵者,是要把慈悲碾碎,和著血淚咽進肚裡。
接下來的三日,唐軍晝夜不停,輪番攻城。
“唐軍的攻勢太猛了,我們撐不住了,守城的東西也用完了,唐軍要破城了!”
大馬士革城內,阿拉伯守軍的呐喊聲中充滿了絕望。
“開城門,開城門,衝出去,和他們拚了!”阿拉伯將領們揮舞著武器,聲嘶力竭的喊道。
當厚重的城門緩緩開啟,裹著頭巾的婦孺手持菜刀、農具,與阿拉伯騎兵一同湧出。
陽光照在他們眼中,裴行儉分不清那是淚光還是殺意。
“大將軍!阿拉伯人衝出來了!”一名傳令官騎馬飛奔到裴行儉麵前,大聲喊道,“他們守不住了,想要拚死一搏!女人,孩子也都出來了,大將軍你看……”
裴行儉望著戰場,眼神冰冷。
這是戰場,沒有仁慈可言。
“不管是女人,還是孩子,這是戰場,隻要他們拿著武器,那就是我們的敵人。”
他的聲音在戰場上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殺!破城之後,雞犬不留。”
“我要拿這一城人,祭我陣亡將士英靈!”
唐軍將士們接到命令,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被複仇的火焰所取代。
他們揮舞著武器,衝向阿拉伯人,喊殺聲震天動地。
當彎刀與長槍相撞,當婦孺的哭嚎混著兵器的鏗鏘,裴行儉忽然看到,一個阿拉伯少女將匕首刺進唐軍士兵的胸膛,而那士兵倒下前,竟用最後的力氣護住了她懷中的嬰孩。
夕陽再次西沉時,大馬士革的街巷已被鮮血灌滿。
裴行儉踩著堆積的屍體登上城樓,遠處商隊的駝鈴聲隱約傳來。
他解下染血的披風,裹住一具尚未斷氣的士兵,輕聲說:“回家了,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