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晨霧還未散儘,北市的青石板路上已響起鐵鐐拖地的“嘩啦”聲。
三十多個倭人被繩索串成一串,正彎腰清掃昨夜堆積的積雪。他們的單衣上滿是凍瘡,裸露的手背凍得發紫,卻在聽到馬蹄聲時齊齊矮下身子,把頭埋得比積雪還低。
“是戶部的王主事!”最前麵的倭人突然用生硬的唐語低喊,聲音裡竟帶著幾分雀躍。
他叫鬆平五郎,左額上有塊月牙形的燙傷——那是三年前因沒能及時給巡察官行禮,被監工用烙鐵燙的。
此刻他慌忙從懷裡掏出塊皺巴巴的麻布,想把路麵擦得更乾淨些,卻因動作太急,鐵鐐猛地繃緊,帶得身後一串人都踉蹌著跪倒在雪地裡。
王主事的馬車從他們身邊碾過,車簾掀起的瞬間,鬆平五郎看見車廂裡擺著精致的銅炭爐。
他突然挺直膝蓋,朝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深深鞠躬,直到車轍消失在巷口,才敢抬起頭,臉上堆著近乎諂媚的笑:“大唐的貴人就是仁慈,天這麼冷還出來體恤民情。”
旁邊的年輕倭人啐了口帶血的唾沫,低聲用倭語罵道:“這群強盜……”
話沒說完就被鬆平五郎捂住嘴。
“不許胡說!”鬆平五郎的聲音發顫,不是害怕同伴,而是恐懼——去年有個同鄉在夜裡罵了句“大唐狗”,第二天就被發現吊在城樓上,舌頭被割掉,眼珠瞪得滾圓。
“能活著就是大唐的恩賜。”鬆平五郎掰開同伴的手指,往他手裡塞了半塊凍硬的麥餅,“昨天我給張大戶家倒夜香,他賞的。”
那麥餅上還沾著點油星,年輕倭人盯著油星,喉嚨滾動著咽下口水,最終還是咬了下去。
在這洛陽城裡,多少倭人寧願啃帶餿味的餅,也不敢對大唐有半句怨言——他們見過太多反抗者的下場,那些被剝了皮的屍體掛在城門上,風吹日曬成了乾屍,卻還要被路過的孩童扔石頭。
這種詭異的“忠誠”,在洛陽城早已成了常態。
大理寺的檔案庫裡鎖著厚厚的卷宗,記載著二十年前的“馴化之術”:把俘虜扔進暗無天日的地牢,每天隻給一碗摻著沙土的米湯。
讓他們親眼看著同伴被狼狗撕碎,卻在他們瀕死時丟下半塊肉乾。
甚至有更陰狠的法子——當著父親的麵折磨孩子,逼父親磕頭求饒,再賞他一塊糖讓他喂給孩子。
“蠻夷如犬,饑則吠主,飽則搖尾。”
李承乾當年批閱這些卷宗時,曾在頁邊寫下這樣的批注。
如今那些被放回倭國的“忠犬”,正帶著大唐監工丈量土地,把最肥沃的平原劃為“大唐直屬田”,連七歲孩童都要背誦“天可汗,統萬國”的童謠。
太學博士們在《乾武新政》裡寫道:“以虐立威,以恩收心,倭人三代之後,必為大唐之良犬。”
自從李恪的靈柩出了洛陽,武曌臉上的皺紋就舒展了不少,上個月下旨修造的瑤光殿,用的金磚都是從江南千裡迢迢運來的,據說鋪地的金粉能照出人影。
“陛下,日本進貢的珍珠到了。”
內侍總管尖著嗓子稟報,捧著個描金托盤上前。托盤裡的珍珠足有鴿卵大,在晨光裡泛著暈彩。
武曌瞥了一眼,突然笑了:“賞給張易之吧,他新做的珠冠還缺顆主珠。”
早朝的鐘鼓聲剛落,武曌便起身離去,裙擺掃過龍椅的流蘇,留下一陣脂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