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把這碗朱砂水端起來,盯著看一炷香。”狄仁傑指了指最像血的那碗。
蘇無名的指尖剛碰到碗沿就縮了回來,仿佛那不是水,是滾燙的烙鐵。
他深吸口氣,閉著眼抓起碗,再睜眼時,朱砂水在碗底晃出細碎的紅紋,像極了老婦懷裡的血布包。胃裡又是一陣翻騰,他死死攥著碗沿,指節泛白。
“想著張屠戶被屈打成招時,背上的血痕是不是這顏色?”
狄仁傑的聲音在案後響起,“想著阿依莎被拖拽時,額頭撞在石階上,滲的血是不是這稠度?”
蘇無名的睫毛劇烈顫抖,眼前的朱砂水漸漸模糊,和記憶裡那些碎片重疊——張屠戶背上縱橫的血疤,阿依莎額角的血珠,還有今早老婦顫抖的手,捧著那個浸透了血的布包……
“他們流的血,比這碗水燙得多。”
狄仁傑的聲音陡然轉沉,“你連看碗假血都發抖,怎麼對得起那些真流血的人?”
“我能看!”蘇無名猛地抬頭,眼眶泛紅,“我能看!”
他死死盯著碗裡的朱砂水,任由那股惡心感在喉嚨口打轉。
香燃了一半時,他忽然發現這朱砂水比真血亮些,裡麵還沉著細小的朱砂顆粒——就像他當初發現賬冊裡的損耗比例不對一樣。
“這朱砂沒研細。”他脫口而出。
狄仁傑眼中閃過笑意:“不錯。再看這個。”
他又遞過本卷宗,裡麵夾著幾張驗屍格目,畫著死者的傷口形狀,旁邊注著“利器所傷,創口外翻”“鈍器所傷,邊緣青紫”。蘇無名剛翻兩頁,指尖就開始發抖。
“不敢看了?”
“不是!”蘇無名咬著牙往下翻,“這處不對!”他指著其中一頁,“死者喉管被割斷,驗屍的說‘血濺三尺’,可傷口邊緣是平的,若是被人從正麵割喉,傷口該是斜的才對!”
狄仁傑挑眉:“何以見得?”
“我小時候見屠夫殺豬,從正麵割喉時,刀是斜著進去的……”
蘇無名話沒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竟對著驗屍格目分析起來,早忘了害怕。
“這就對了。”狄仁傑收起卷宗,“當你眼裡隻有疑點時,便顧不上怕了。”
接下來的日子,蘇無名像變了個人。
他不再刻意回避血色,反而主動去看傷科郎中處理傷口,聽仵作講驗屍的訣竅。
有次跟著李元芳去勘察凶案現場,死者是被人用柴刀砍死的,地上汪著一灘血。
他胃裡雖仍發緊,卻強撐著蹲下身,發現血泊邊緣有串半模糊的腳印——鞋印前深後淺,像是踮著腳走路的人。
“這凶手定是個瘸子!”他脫口而出時,連自己都吃了一驚。
李元芳挑了挑眉:“何以見得?”
“踮腳走路的人,重心在前腳掌,所以鞋印前深後淺。但這深淺差得太大,更像是腿有長短,不得不踮腳。”
蘇無名指著腳印邊緣的擦痕,“你看這擦痕,是拖著腳走的,定是瘸腿無疑。”
李元芳盯著腳印看了半晌,忽然笑道:“狄公果然沒看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