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潼關的斷壁殘垣染得一片猩紅。
城樓上的旌旗早已被箭矢射得千瘡百孔,在晚風中無力地耷拉著,像一麵破碎的招魂幡。
哥舒翰被兩名叛軍士兵像拖牲口似的拽著,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他枯瘦的手腕,留下幾道紫黑的血痕。
他的半邊身子早已不聽使喚,是中風留下的頑疾,此刻被拖拽著踉蹌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膝蓋幾次險些跪倒在地,卻被士兵狠狠架著胳膊提起來,像是在戲耍一隻待宰的老狗。
“走快點!老東西!”
一個滿臉橫肉的叛軍士兵不耐煩地踹了他一腳,靴底的鐵釘刮過他的囚服,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裡麵青紫的皮肉。
哥舒翰悶哼一聲,嘴角不受控製地溢出一絲涎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塵土裡,與血汙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屈辱還是疼痛。
他想抬手擦去,可右臂卻像灌了鉛,隻能任由那黏膩的液體在臉上蜿蜒。
曾幾何時,他是河西走廊上令吐蕃聞風喪膽的“戰神”。
每當他跨上那匹雪白的戰馬,身後的“哥舒”大旗便如一道驚雷,能讓敵軍陣腳大亂。士兵們唱著“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的歌謠,將他奉若神明。
那時的他,虎背熊腰,聲如洪鐘,一碗烈酒下肚,便能提刀躍馬,斬將奪旗。
可如今,中風奪走了他的力氣,聖人的一道聖旨,又將他推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哥舒翰坐在一輛簡陋的囚車裡,被士兵推著走在隊伍最前麵。
他看著身邊那些麵黃肌瘦的民夫,他們手裡握著生鏽的鋤頭、鐮刀,甚至還有人拿著一根削尖的木棍。
這些人去麵對安祿山那些身經百戰的邊軍?
他們的眼神裡沒有絲毫鬥誌,隻有恐懼和茫然,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轉過頭,望著遠處巍峨的潼關城樓,那曾是他眼中最堅固的屏障,可現在,他親手放棄這道屏障,帶著一群烏合之眾,去打一場必敗的仗。
他叛軍輕易地突破了唐軍的陣地,像潮水般湧向潼關。
那些剛剛還在城樓上守衛的士兵,見大勢已去,紛紛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潼關的城門,就像一個張開的大嘴,將安祿山的大軍吞了進去。
哥舒翰看著那麵象征著大唐威嚴的軍旗被叛軍踩在腳下,被馬蹄碾得粉碎,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他已經成了安祿山的俘虜。
叛軍的中軍大帳裡,燭火搖曳,映得牆壁上的狼頭圖騰忽明忽暗。
安祿山穿著一件繡著金龍的袍子,斜倚在一張鋪著虎皮的胡床上,手裡把玩著一枚玉扳指,眼神裡滿是戲謔。
他的身後站著十幾個膀大腰圓的侍衛,個個目露凶光。
哥舒翰被兩個士兵架著,像個木偶似的站在帳中。
他的囚服早已被血汙浸透,頭發散亂地披在肩上,半邊臉因為中風而歪斜著,看起來狼狽不堪。
“哥舒將軍,彆來無恙啊?”
安祿山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粗啞,帶著濃重的胡人口音,“當年你在河西,殺我契丹兄弟,何等威風?如今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哥舒翰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可中風讓他的舌頭變得僵硬,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他掙紮著想要站直,卻被身邊的士兵死死按住,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哈哈哈!”安祿山見狀,放聲大笑起來,“昔日的大唐戰神,如今連站都站不穩了?真是可笑!”
他從胡床上站起來,走到哥舒翰麵前,用腳挑起他的下巴,“你看看你,頭發都白了,臉上還有這麼多皺紋,活像個糟老頭子。”
“這樣的人,也配當大將軍?”
哥舒翰的眼睛裡噴出憤怒的火花,他死死地盯著安祿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