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霍夫曼以後,巴斯遞過來一份《礦井》的拷貝光盤,遞給了他。
霍夫曼看著光盤,隨後又看著巴斯,露出了一個笑容:“我聽說,你非常喜歡這部,諷刺“西方電影節”的電影?”
巴斯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礦井》的樣片光盤。
窗外,柏林電影宮前的紅毯已經鋪設完畢,工人們正在調試著未來開幕式的燈光。
“霍夫曼先生,正因為這部電影諷刺我們,我們才更應該讓它入圍。“巴斯轉過身,聲音在寬敞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清晰:“這才是真正的藝術自由,霍夫曼先生,要不,您看看這部電影吧?”
霍夫曼摘下眼鏡,用絲質手帕慢慢擦拭鏡片。
這位六十歲的電影大師動作優雅,臉上帶著溫和,默默地看著遠方的電影節:“巴斯先生,你我都知道這不是簡單的藝術問題,這個華夏導演把我們的電影節描繪成嗜血的禿鷲,等著從礦工的屍體上撕下"藝術"的肉塊……”
巴斯愣住了!
他本以為,霍夫曼正在忙碌著電影節的事情,沒有時間看這部電影,但沒想到,他竟然真的看了!
“霍夫曼先生,他說得不對嗎?”巴斯低頭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信封。
他知道,這信封裡是今年柏林國際電影節的入圍名單,他歎了一口氣:“九十年代以來,我們給東方國家頒的獎,哪次不是頒給那些展示貧窮、愚昧和體製黑暗的電影?真正的電影藝術,應該是這樣嗎?真正的西方自由,應該是這樣嗎?”
巴斯說完以後,目光望著窗邊的霍夫曼,歎了一口氣:“千禧年以後,其實我去過華夏,4年時間裡,每一年,華夏的變化都不同,但是,每一年,我們【柏林國際電影節】的華夏電影,全部都和80年代與90年代沒有任何的區彆,全部都是貧窮、落後、野蠻,好像那個國家,從未進步過,我很清楚,電影節背後的真相,但電影是純粹的寫實藝術,而不是被政Z服務的東西,電影可以諷刺、甚至可以為底層服務,但,卻不能一直都是,政Z的利刃……”
巴斯說完以後,看向霍夫曼,但霍夫曼表情卻依舊很平靜,似乎沒有聽到任何東西一樣。
整個會議室裡,突然陷入了良久的寂靜。
助理悄悄退到角落,假裝整理文件。
巴斯拿起了光盤,擅作主張地將光盤拷貝插入了辦公室裡的電腦裡,緊接著加速播放著《礦井》裡麵的畫麵。
辦公室裡的投影儀亮起的瞬間,熒幕裡,礦井深處的黑暗吞噬了整個辦公室。
霍夫曼轉過頭,默默地看著電影。
當他再一次看到當電影裡的導演開始鋸腿時,他的表情漸漸凝重了起來。
旁邊的助理也看呆了……
……
當映結束,辦公室重歸寂靜。
霍夫曼長久地凝視著定格的捐贈聲明,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他也懂中文。
“藝術不應該有國界。“巴斯關掉投影,聲音沙啞:“我們高高在上,但如果連直麵批評的勇氣都沒有,我們和電影裡那些等著"真實礦難"拿獎的導演有什麼區彆?”
“如果,我們否定了這部電影,那麼,現實中,一場更為諷刺的“電影”是不是正在上演呢?”
霍夫曼緩緩起身,走到書櫃前取出1978年的《沉默的十字架》海報。
泛黃的紙張上,年輕的他自己在威尼斯領獎台上高舉金獅……
想到了曾經年輕時候的自己……
“二十多年前……“老人突然笑了,眼角擠出深刻的皺紋,“我好像,也像這個華夏導演一樣,用電影扇了整個威尼斯一耳光……“
他轉身按下內部通訊鍵。
緊接著,他低下頭:“通知組委會,緊急會議。現在!“
當夜,柏林電影宮頂層的會議室燈火通明。
巴斯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午夜的城市燈火。
身後傳來激烈的爭論聲,法語、德語、英語混雜著砸在會議桌上。
也有憤怒的拍桌子身影,叫嚷著要禁止這個華夏人,出席西方任何的電影節……
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在某個瞬間,他聽到霍夫曼蒼老但堅定的聲音穿透嘈雜:“真正的藝術從不怕被諷刺,先生們,害怕被揭穿的,從來都是政治……而我們,是最純粹的,電影人!我,從這個年輕的華夏人身上,看到了曾經的我……那麼的自負、那麼的瘋狂、那麼的……不顧一切!“
隨著霍夫曼聲音的響起以後,辦公室裡陷入了漫長的寂靜。
時間一點點過去。
當最後一位評委簽完字離開以後,巴斯看著新鮮出爐的入圍名單。
《礦井》的名字被鋼筆鄭重地添加在名單末尾,墨跡在紙麵上微微暈開,新鮮的猶如血液。
霍夫曼將名單遞給巴斯時,他疲憊的眼睛裡閃爍著奇異的光亮:“你去告訴那個華夏導演……”
他微微頓了頓,臉上露著笑容,似乎回到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時代,短暫恍惚以後,低頭看著那部《礦井》的光盤,輕輕地撫摸著光盤,笑容越來越燦爛了:“你告訴他,他扇向我們的一記耳光,我們接住了!”
(今天保底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