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京城,皇宮,冷宮。
月光被厚重的烏雲遮蔽,一道巨大的黑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劃破夜空,精準地降落在冷宮的院牆之內。
金色的巨鷹收攏雙翅,落地無聲,林蕭從毛球背上一躍而下。
院中經年無人打理,齊膝的荒草在夜風中搖曳,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他推開那扇虛掩的,布滿蛛網的殿門。
一股混合著藥渣、黴變和病體腐敗的惡臭,撲麵而來。
屋內,沒有點燈,隻有清冷的月光從破損的窗格中透進來,照亮了滿地的灰塵和一張孤零零的木床。
柳微瀾就躺在那張冰冷的床上,氣息奄奄。
昔日母儀天下,雍容華貴的皇後,此刻發絲散亂,絕美的臉頰上布滿了暗紅色的膿皰,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她雙目緊閉,嘴唇乾裂,身體在不受控製地滾燙和戰栗之間徘徊,意識已然模糊。
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靠近,她的眼睫毛顫了顫,艱難地睜開一道縫隙。
朦朧的視野裡,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逆著月光,靜靜地站在床前,看不清麵容,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是……他嗎?
柳微瀾模糊的視線裡,映出了林蕭的輪廓。是了,人死之前,總會看到自己最想見,或是印象最深的人。
是他帶著自己飛上雲霄,俯瞰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也是他,在火車包廂裡,用滾燙的胸膛,蠻橫地禁錮著自己……
原來,自己竟是記著他的。
一行清淚,順著她滾燙的眼角,無聲地滑落,沒入肮臟的鬢發。
林蕭看著床上氣息奄奄的女人,眉頭緊鎖。
他不再遲疑,從懷中取出一個木盒,打開,裡麵是一支支用玻璃管密封好的牛痘疫苗。
他抽出一支,又拿出一根細長的鋼針,在烈酒上過了火,動作熟練而冷靜。
他輕輕抬起柳微瀾的手臂,找到一處還算完好的肌膚,將沾染了疫苗的針尖,刺了下去。
整個過程,沒有一絲多餘的言語。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離開,隻是搬過一張積滿灰塵的凳子,擦了擦,就這麼靜靜地坐在床邊,守著她。
一夜,就在這死寂的冷宮中悄然過去。
當天邊泛起第一縷魚肚白,斑駁的晨光驅散了屋內的陰冷。
柳微瀾的眼睫再次顫動,緩緩睜開了雙眼。
意識,前所未有的清醒。
身上那股要將骨頭都融化的滾燙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舒爽和輕盈。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撫向自己的臉頰。
指尖傳來的,不是預想中那凹凸不平的恐怖膿皰,而是一片光滑細膩,甚至比生病前還要光潔的肌膚。
她愣住了,猛地坐起身,抓過床邊一麵布滿裂紋的銅鏡。
怎麼回事?
鏡子裡,那張臉雖然還帶著幾分病後的蒼白,但已然恢複了往日的美貌,甚至更多了幾分驚心動魄的清麗。
那些猙獰的膿皰,竟已消了大半,隻留下一些淡淡的紅印,而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這……這是神跡!
她呆呆地放下銅鏡,目光轉向床邊。
林蕭就坐在那裡,閉目靠在椅背上,臉上還帶著一絲守了一夜的倦容。
看到他,柳微瀾心中那道用禮教、用身份、用理智築起的高牆,在這一刻,轟然倒塌,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