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昭昭!
那曾家並非世家大族,親戚裡雖有幾個當官的,卻都是地方上的小官,並不能給他帶來多少助力。可以說,曾延能坐上尚書之位,靠的基本都是自己的本事,不過這也導致了,他一出事,朝中竟無人可出頭相助。
若是小事,那同好姻親間倒是願意出麵,可遇上的是舞弊案,人人避之不及,又有誰肯為他說上兩句辯解的話,萬一惹禍上身,丟的可是整整一府的命。就是有願意為他說話的親族,也遠在各地,沒有能夠上達天聽的權力。
赤二道“因無人提出異議,曾延剛定了罪,府上不久後就被滿門抄斬了,連曾延好不容易盼來的小孫子都難逃一死,一起喪命在了菜市口。”
若說曾延之死沒有引起任何波瀾,那菜市口的曾家滅門卻讓帝都的百姓刻骨銘心。那一天,陰雲密布,曾府上下百來口人都被五花大綁等待處刑,還沒出月子的曾家少奶奶臉色如紙般蒼白,她掙紮著想要靠近劊子手手中的小兒,卻被官差重重地踹倒在地,動彈不得。她透著淩亂的發絲看向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的小兒,撕心裂肺地哭喊著,那泣血般的哀鳴之聲,讓在場之人聽了無不心生憐憫。
可無論多麼不甘,曾家諸人也無一人能夠逃出這場“屠殺”。菜市口的鮮血浸濕了地麵,緊跟著的傾盆大雨也把圍觀之人給澆了個透。曾家冤不冤人們不知道,但是連幼子都不放過的刑罰卻讓大家心生震動。
這世上,錢帛動人心,端看有無命來享。
屠墨曲著手指慢慢叩著案桌“確定人人伏誅,無一人漏網?”
未等赤二回話,他又嘲諷道“不過連曾延本人都能以死囚相替,那其他人就更有可能了。”
“屬下已經查過了,當時的刑部尚書親自下令各個都要驗明正身,故除了那剛出生的男嬰辨識度較低外,其他人被掉包的可能極小。”赤二回稟道。
“若是曾家遺孤,那就說的通了。”屠墨道“既然隱忍多年,選擇此時發難,定不是巧合,此中定有深意,繼續查探。”
赤二領命而去。
一出生就遭遇了生死彆離,一朝之間從官宦子孫變成無法見光的另一人,若這一切還是莫須有的罪名帶來的,那任誰都會想要反抗,想讓隱身的自己和覆滅的家族得以光明正大地再次出現在世人眼中。
那如何才能讓大家重視當年的冤情?去官府要求重查舊案?人家不把你這死而複生的逃犯抓起來才怪。而如法炮製一個與當年相似的案子,才可謂是高明至極!苦主知道,隻有這樣才會迅速引起世人的關注,從而達到揭開舊案真相的目的。
沒過多久,朝堂上果然有人公然彈劾傅禮。
傅禮俯首叩地,悲愴喊道“陛下明鑒,老臣冤枉啊!”
忠順一脈的禦史上前道“作為此次會試主考,考場上出現舞弊之事,你若說你一點都不知曉,又有誰信?”
傅禮連忙為自己辯解“陛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臣矜矜業業這麼多年,不說於國有功,卻可對天發誓,絕無做過半點不利於我朝之事!”
那禦史緊咬著不放“做沒做過,隻有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不是你嘴皮子上下一動,就能把罪責全部推卸掉的。”
又有新任刑部尚書惠靖上前為傅禮開脫“這位大人說話可要有根據,連刑部都沒有確鑿證據證明是傅大人徇私舞弊,你又是如何得知傅大人有罪的?”
禦史強詞奪理道“所謂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才會歪。若沒有傅尚書牽頭,底下又有誰敢在傅尚書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
惠靖好笑道“上行下效?眾監考之上確實是主考,可主考之上卻為天子!不然何來‘天子門生’一說!說到底,這天底下能被尊為‘上’者非聖人莫屬,你這話莫不是說聖人才是此次舞弊之案的主謀?”
那禦史一聽頓時後背一涼,知曉自己在情急之中說錯了話,他連忙跪地請罪“陛下!微臣絕無此意!微臣隻是就事論事,雖無直接證據表明傅尚書有罪,可也沒證據說明,此案主謀另有他人!微臣覺得傅尚書作為主考,就該承擔此次科考舞弊的責任!”
惠靖也跟著跪地,回稟道“陛下!這位禦史大人也親口說了沒有證據。科考舞弊非一般案件,若是草草定案,這對傅大人不公!對此次受害的學子不公!對天下關注著此案的百姓不公!”說完以頭觸地“請陛下勿被小人蒙騙,明察秋毫!徹查此案!”
又有許多臣子跟著跪下請願“請陛下明察秋毫,徹查此案!”
看完了他們的唇槍舌戰,屠墨這才緩緩開口道“眾卿所願,朕當允之。”
又道“其實朕早有安排,此次榜上有名的舉子,朕決定近日再安排一次加試,還是由原班人馬監考,但試題由朕親自擬定,有真本事之人,朕相信,他定能再次入榜。”
“那等答不出來的,不管是何緣由,十年之內都不準再入考場。”
看著底下神色不一的臣子,屠墨繼續道“而之前未能入榜的舉子也不必著急,朕會在明年開春再加一場會試,同樣,有才之人,朕相信他定不會被埋沒。”
那些心懷百姓的老臣們忙跪地謝恩“陛下仁慈,如此安排實乃舉子之福!百姓之福啊!”
屠墨笑著抬手“眾愛卿起身吧。至於是誰參與了舞弊,各位也不必著急,此事仍由刑部繼續追查。”
惠靖領旨“謹遵聖命。”
屠墨點了點頭,又看向那戰戰兢兢的禦史,道“‘言’之一字殺人於無形,身為言官,更當謹言慎行。此等無根無據的彈劾,著實令人失望。回去仔細琢磨琢磨朕的話,明白之前不必上朝了。”
那禦史聽了,頓時癱倒在地,這是變相的罷官啊!“明白之前”,那何時才能算明白?聖人金口玉言,往後若無聖人發話表明他已經明白了,有誰還敢提讓他返回朝堂?他,這是徹底的完了!
忠順一脈的人也都低頭不語,這是誰推出來的二愣子!還禦史?幾句話就被上頭那位的人四兩撥千斤給擋回去了,簡直丟臉至極!
宮外,聖人的旨意很快就以告示的形式公布於眾。
眾學子雖意難平,可見此安排於他們又著實有利,會試原本三年一考,這來年多加一次,於他們來說又多了一次機會,就都偃旗息鼓,回家備考了。
而憑自己真才實學上榜之人,也都不懼下來的加試,且都鬆了一口氣,若過了此次加試,那就更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隻有那等真正舞弊上榜之人,才急的團團轉。聖人親自出題,除非能買通聖人,否則托誰也沒有用。可是,落榜就是十年不得科考啊!說出去裡子麵子都要丟儘了,彆人定會懷疑之前成績的真實性。所以暗地裡悄悄地去聯係之前的線人,想要再次來個移花接木。
不得不說,聖人此招之高明。
隻是多增設了兩次考試,便能平學子之憤。在贏得民心的同時,還能讓隱藏在暗中之人露出馬腳。
胡家,下了朝後,大老爺胡緯天直奔府裡,把此消息告知了胡老。
“我們這位聖人,雖然做皇子的時候默默無聞,可如今想來,就可發現他的一言一行都暗含著深意。不然馮家的那匹老狼怎麼會早早地就投了他?”胡老讚道“頭狼都是最優秀的,沒有足夠的頭腦和手腕,就無法威懾手下。可一旦當選為頭狼,那就能收獲狼群最忠心的臣服。”
“父親的眼光也不差。”胡緯天道“若不是您的果斷行事,我們胡家在聖人麵前可就沒有露臉的機會了。”
胡老歎氣“哎,還是晚了點啊!不然如今也不會如此被動。”
又道“不提這話了。遠兒是個有福氣的,經此一事,也會讓他成熟起來,能更快的適應官場的波濤詭譎。讓他好好準備吧,不要辜負林家的看重。”
“是。”胡緯天應下,對於林家的堅持,他也十分受用。林如海雖曾是老聖人心腹,可他覺得此人並不如表麵顯露出的那樣簡單。不然聖人上位,林如海也不會不貶反升。可老聖人對此也並不表現出任何不悅,可見他這位未來的親家公手腕十分了得。
再加上林馮兩家的乾親之誼,遠兒這門親事定的著實不錯。
話又說回到胡二身上,自打那日說出“退親”二字,他那心裡就有如刀割般疼痛,世上所有的光芒都好似在刹那間退去,他的世界裡隻剩下了無儘的灰暗。科舉不利,心愛的姑娘也不再是他的新娘,好像所有的不幸都擠在了一起,一股腦的向他壓來,讓他喘不過氣來。
誰知,胡大太太從林府回來後告訴他,林家相信他,不願退親!這個消息又像一束光,劈開了他混沌的世界,讓他重新看見了光芒!他當下就發誓,就是此生無法再走科舉之路,也要另謀他路,讓他心愛的妻子不受一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