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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喝。”
我看了一眼放在麵前茶幾上的玻璃杯。
房間裡隻有我和俊國先生,將東西端進來的女仆仿佛生怕被看不見的怒火燒著似的,早在第一時間就退了出去。
“為什麼”俊國先生維持著溫和平淡的語氣,“你最近一直睡得不穩,我覺得這會對你有所幫助。”
他將道理全占了,居高臨下的體貼模樣好像在說我才是那個無理取鬨的人。
我冷靜地坐在沙發上“謝謝,但是不用,我不想喝。”
“是嗎”
俊國先生明顯已經處於發怒的邊緣,蒼白的手背上凸起青筋,我下意識地看向脆弱的茶幾,以及上麵的雕花台燈,總覺得這些昂貴的家具在下一瞬間就會粉身碎骨,嘩啦啦的玻璃會濺落一地。
但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底的怒意稍微冷卻,硬生生在爆發的前一刻扯回了自己。
“我知道了。”
他冷冷地說“這件事,我會考慮。”
俊國先生的「考慮」,就是在第二天晚上替我找了醫生。
那位醫生是一位非常沉默寡言的人。看病的過程中他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目光幾乎要垂到地麵上去,好像我的臉是什麼可怕的洪水猛獸,看一眼他的腦袋就會被咬下來。
他戰戰兢兢幫我檢查完身體狀況,臨走前,那位醫生給我開了一些藥,據說有助安眠。我下意識地想拒絕,但俊國先生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桌麵,那位醫生本來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頓時蒼白,我看得有些不忍心,就將藥收了下來。
開始吃藥之後,我做夢的次數似乎的確有所減少,但白天依然沒什麼精神,吃什麼都提不起胃口。
俊國先生比我焦躁,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我每天早上一睜眼看見的就是他的臉,我有時候都懷疑他根本就沒睡覺,一整晚的時間都光用來盯著我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看習慣了他那張臉,我都要懷疑他就是我噩夢的源頭。
又是早晨,光線透過窗簾流淌進來,我躺在枕頭上,看著斑斑光影從牆壁爬上天花板。
“朝日子。”
我沒有立刻回答。
俊國先生不喜
歡被人忽略,但我實在是不想動。
不想起床,不想換衣服,不想下樓坐到桌邊吃早餐,然後又無所事事地度過重複的一天。
我覺得我的生活卡住了,卡在沒有儘頭的循環裡。
窗外的季節依然在流逝,但我的每一天毫無變化,從睜眼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接下來一天的行程。
我試著喘了口氣,讓壓在我胸口的石頭稍微落下去那麼一點,讓溺水的人稍微吸上一口氧氣。
“俊國先生。”
我看著天花板,平鋪直敘“我想出去。”
不是出門,是出去。
在這之後要去哪並不是我關心的議題哪裡都可以。
俊國先生沒有告訴我目的地,我們在傍晚時分出門,我很想坐電車,於是我們乘上隻有一節車廂的鐵皮電車,在丁零當啷的聲音中朝夜幕初臨的市中心駛去。
我將窗戶推上去,拂麵而來的風吹起了我壓在帽子下的頭發,俊國先生抓住我的手腕讓我坐回座位上,周圍的人都露出善意的微笑,以為我們是新婚的夫婦。
電車在市中心氣派的西洋式建築對麵停了下來,有不少乘客開始下車,我和俊國先生也跟著人流重新回到大街上,指甲印般的月亮此時在夜空中已經清晰可見。
三越百貨屋的前身是江戶時代的三井越後屋,銷售櫃台在十幾年前改成了陳列場,館內不僅有東京的首座電扶梯,屋頂還有庭院和茶室。
大理石的地板被璀璨的燈光照得閃閃發亮,來往的客人衣著光鮮,空氣裡似乎都彌漫著不一樣的味道。如果是我一個人來,我肯定會迷路,但俊國先生對周圍的環境非常熟悉,好像已經來過不少次。
他問我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我答不上來。
我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東挑西選,回憶起他送我的那一堆禮物,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好像很重要又好像不是那麼有用的事實
俊國先生他,似乎很會挑東西。
這裡的東西包括各種和服、發簪、首飾總之,隻要是女性裝點自己會需要的東西,俊國先生都非常了解,而且選擇十分有品味,都是我在雜誌上見過的流行款式。
“”我看著他熟練地吩咐社員將東西包起來送到宅邸,俊雅矜貴的身影
站在那裡偏偏還沒有一絲違和,心情有些複雜。
“俊國先生”
我以為自己無意識開了口,但那道陌生的聲音明顯不屬於我。
俊國先生微微側身,他在外麵時總是戴著那副溫文爾雅的麵孔,因此一時被打斷也沒有立刻麵露不悅。
過來打招呼的似乎是俊國先生工作上的熟人。對方悄悄打量我的同時,我也頗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這是一個普通人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念頭忽然躍入腦海。
對方看了我幾眼,然後又看了我幾眼,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俊國先生“這位是您的夫人”
我見證了俊國先生和人寒暄的過程。他看起來彬彬有禮,笑容十分優雅得體。
他們聊天的內容我沒法加入,也不感興趣,雖然看到俊國先生被無聊的事情拖住頗為有趣,但我還是決定自己去周圍逛逛,珍惜難得來到外麵放風的時間。
我並沒有走得太遠,從洋傘逛到手套、帽子、和發簪,招待我的社員分外熱情,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旁。
“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隨時來找我。”她笑眯眯地再三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