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陡然生出來了一種比惱怒更深的恐懼來,頓時惱羞成怒地暴嗬一句“你踏馬算什麼東西?!還不讓我碰?!”,下一刻拳頭就往施亭玉臉上砸。
在他剛剛要抬起拳頭時,青年就眼底一凜,要躲開是極輕鬆的事,但是他卻硬生生地挨了一拳,一聲沒吭,臉偏向一邊,手握緊玩偶。
森然燈光之下,青年渾身緊繃,頎長的影子被拉寬,驚心動魄的壓迫感撲麵而來,肌肉蓄勢待發,隱隱顫抖著。
他其實,早就有了反抗的能力。
那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挨打?
施亭玉慢慢回過臉,臉頰微微腫脹,嘴角有一絲血跡,但是他還是沒有表情,陰冷的一個人,眼眸絲毫不放地咬緊了施建南。
施建南麻痹的大腦意識不到,青年眼裡最後幾絲單薄卻糾纏到痛苦的期冀都化為烏有,最後隻剩下了一副空殼子。
他想要家人。
他曾經,無窮渴望著一個家人。
父親,彆人一提到嘴邊就偉岸的父親,在施亭玉眼前時確實高大,落在他身上的拳頭也絲毫不差。
媽媽找不見了,施亭玉能依靠什麼活?他隻有爸爸了,哪怕爸爸給他的隻有唾罵和拳頭,他也依靠著淺淺的、隱秘的期待盼望一個擁抱。
可是,此刻——
此刻,什麼也不見了。
不把絕望的希望寄予在他身上了,因為此時施亭玉唯一物化的柔軟,已經匍匐棲息在朝暈身上。
他們不相欠了,他們是流著相同混濁血液的陌生人,或者是仇人,在下一次,他可能會毫不留情地捅穿施建南的咽喉。
施亭玉忽然扯開唇角,傷口處火辣辣的痛意在大腦神經末梢疾馳,卻反而讓他的笑容越來越大,因為笑容而浮現的紋路被冷眼旁觀的燈給照得清晰,像大地表麵的裂痕。
“爸。”
他輕飄飄地喊出來了一聲,而後沒了下文,配上他的表情,詭異至極,簡直就是惡鬼拉人下地獄的招魂咒。
施建南刹時間覺得渾身發冷,陰森恐怖,暗罵道:“操!真他媽晦氣!”
他從沙發上起身,拉開房門,狼狽逃竄。
房門大開,施亭玉走到門口,安靜聽著他下樓的聲音,鋒利漠然的視線落在地板上,而後是臟到看不出字樣的門墊上,正要關上門,卻驟然看見了門墊下露出來的顯眼的小紙條。
他不知道是什麼,但是人已經開始顫栗。
斬不斷的血緣,打斷骨頭也連在神經裡。
他彎下腰,把紙條扯出來,一把關上門,懷裡抱著小熊,哆嗦著手展開皺巴巴的紙條。
線條僵硬到難看的字歪歪扭扭,透著難以言喻的稚拙——
“乖兒,周日下午4點,公園書館。”
這幾個字衝擊著施亭玉的大腦,讓他頭痛欲裂。
他一把攥緊紙條,力道大到指甲陷進肉裡,本人卻輕飄飄地像灰塵,無力地蹲在地上。
為什麼又要找他?
拋棄他,又要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