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暈整個人都被這兩個字刺破了,有軟軟的酸楚慢慢流動,她踮起腳尖,輕輕環上施亭玉的脖頸,眼睛看的是他們身後黑漆漆、張牙舞爪的門洞——困了施亭玉十幾年的魔窟。
“不疼了,等我們以後離開這裡,就不會疼了。”
懷抱的溫度,好高,好溫暖。
軟軟的,像泡泡,像水一樣的擁抱。
施亭玉又覺得眼眸這片海要漲潮,有濕潤在往外溢,他啞聲道:“好。”
一陣無言,但是擁抱已然給了他足夠多的力量,他慢慢有了勇氣,輕聲說:“我媽媽,後天想要見我。”
朝暈一愣,便又聽見他疑惑惶恐的聲音道:“為什麼要回來見我?”
明明他已經習慣像孤兒似的生活了,為什麼又要回來見他?
說不出來的酸澀堵在胸口,讓人說不出話。
他能怨誰?他媽媽因為這段失敗的婚姻受了太多苦了,挨了那麼多打,總是軟弱溫吞的一個人,一輩子唯一鼓起勇氣做的事就是逃離這個家,一逃就是十年有餘。
他不能怪她,但是又要他怎樣麵對她呢?
施亭玉自己都不知道,在麵對她的時候,第一湧現出來的是恨還是愛,最恐懼的是,如果他都騰不出感情給她了呢?
其實,這張紙條,他曾經也收到過。
他有時候也覺得奇怪,連逃跑的勇氣都要積攢十幾年的人,怎麼能敢用這麼笨拙的方式來看他?想過被施建南發現的後果嗎?
收到過三次,帶上這一次一共四次,他從來不敢赴約,他不知道要怎麼麵對她,要說什麼話,不敢想象場麵會變成什麼樣。
在所有惡意麵前,施亭玉是死的,但是隻要一麵對愛、曾經愛他的人,曾經他愛的人,他就又是那個被困在七歲的小孩兒,不得往生。
比起母親而言,最膽小的,其實是他。
“你想見媽媽嗎?”
他聽見輕輕柔柔的一句話。
“什麼都不要想,就隻用想清楚,你想不想見她。”
一陣沉默之後,眼淚先話一步落下來。
“……想,想她。”
有人把他抱得更緊,溫聲細語之間卻力量儘顯:“想見的話,就去見。”
“不要害怕,我會陪著你的。”
她笑著說:“實在不行,我把小貓們也喊過去陪你,給你漲漲士氣,讓阿姨一看見就震驚地說‘哎呀!這麼多年不見,亭玉你已經是貓貓隊隊長啦!’,這個樣子。”
她笑,施亭玉也跟著笑出聲,還沒咽下去的哭聲混著笑聲一起跌落在地,滾了兩圈,氣氛突然變得輕鬆。
朝暈又說:“我準備寫一首歌了。”
施亭玉問:“什麼歌?”
“其他的沒想好,不過名字叫《把你爹扇到褲衩裂縫》。”
他又笑了,這次是哈哈大笑,笑得肩膀都顫抖起來,整個人幾乎是毫無防備地壓在朝暈身上——他的一切都傾注在她身上了。
這般平淡的月夜,這般漠然的城鎮,如今卻有河流鳴響,有讚歌高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