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火光中,曇華刹那。
玉嬰發出了降生以來的第二聲尖叫:“嗚哇——”
聲音未絕,它的整個身軀卻已是步了阿聖的後塵,在陳敘掌下四散爆裂,氣化成了血霧。
而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鄉民們仰頭看呆,甚至都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其它反應。
唯有河神廟深處的老嫗,她桀桀的笑聲剛剛發出又戛然而止。
這一次,換她目眥欲裂。
她張口怒聲:“這不可能,我的聖童有接近道門凝丹之力,又怎麼可能被這般輕易拍碎,啊……噗!”
話音未落,她喉間陡地有氣血逆行湧動,猛就噴出一股暗紅色血液。
聖童被陳敘殺死,老嫗也受到了反噬。
小刺蝟則將上身擠在鐵籠柵欄前,瞪大眼睛驚喜地看向下方銅缽水鏡。
卻見老嫗緊急反應,她怒叫著伸出一雙血糊糊的手掌,好似是驚濤拍岸般向著方才被她噴在半空的血液拍去。
砰砰砰!
空氣中竟也發出了巨浪拍岸般的轟鳴聲。
但見那浮在半空的血液被儘數拍散成細霧,又在轉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不,這些血液不是憑空消失了。
而是在老嫗的拍擊下,通過某種奇異的傳送,瞬間出現在了數裡之外,斜坡小樹林中。
小樹林中,那些呆愣的鄉民受到血霧纏繞,頓時紛紛發出怒吼與嘶叫。
“外鄉人,敢傷我聖童與玉嬰,受死!”
與此同時,老嫗也在暗室中喃喃誦咒:“屍蠟照幽泉,胎衣化舟船。玉嬰再生靈,愚民奉我牲……”
她的咒聲低沉而詭異,腔調模糊,帶著一種本地土語的古怪驚悚。
誦咒時,她的眼眶向外凸出,漆黑的眼睛裡卻仿佛是有深淵狂瀾在湧動拍擊。
嘎吱嘎吱——
小樹林中,眾鄉民吸取血霧,一個個身形體態便在此時發生了變化。
眼見三種村民中,瘦高的那種體長正在飛速拔高;
腹中懷胎的那種則紛紛伏低身軀,做出似要剖腹生產的動作;
臉膛通紅的那種則呼哧呼哧,喉嚨裡發出嗡嗡的呼喊聲。
這種呼喊聲極為奇異,乍聽去像是波濤浪湧,細聽來卻仿佛是無數水浪化作了重重水網。
又好像是密密麻麻的藤蔓在無形中衝向了高空。
這些聲浪交織在一起,蓊蓊鬱鬱,無邊無際。
似乎下一刻便要將陳敘從天空中拉下來,要將他拖入這張巨網中。
他們用著鄉土的語言在模糊呐喊:“外鄉人,下來喲。”
“三月三,雨水多嘞!六月六,河裡乾嘞……”
“今年又無收成喲,官爺又來收錢糧嘞……”
“交不起啊怎麼辦?閨女抵債兒也賣!”
“河神一怒風雨亂,童男童女入水嘞……”
“嗚嗚嗚……”
“嗚嗚嗚……”
哭聲仿佛是織成了風雨中的蛛網,眼看著陳敘浮在半空的身軀就這樣一點一點的,似要被拉入網中。
河神廟深處的老嫗臉上再度露出笑容。
銅缽的水光反照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使得她臉上的每一道溝壑都仿佛是在奮力廝殺。
這是一場似無形,又有形的,隔空的廝殺。
魏源又急了,它一咬牙,反手抱住背後的書箱。
既是掙脫不開鐵籠的束縛,它也學會了不再用言語去做無用的威脅。
那便索性奮起餘力,在此時做最後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