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征兆?"
"就就方才景陽鐘停了之後!"小桃被攥得眼眶發紅,"陛下說心口發悶,喝了盞參湯就開始咳血,現在正攥著龍袍打滾呢!"
蘇婉兒的繡春刀"當啷"磕在桌角。
她兩步跨到林風身側,刀鞘重重磕了下地麵"我去調禦林軍守禦書房前後門,先斷了下毒的人退路!"話音未落,人已衝出門去,繡著金線的披風在廊下翻卷如火焰。
林風甩袖向外走,官靴碾過地上未乾的茶漬。
經過楚瑤身邊時,他頓了頓,反手將自己腰間的玄鐵短刃塞進她掌心"跟我去禦書房,等確認陛下無礙再走。"
楚瑤低頭看著掌心裡還帶著體溫的短刃,銀鈴在腕間輕顫。
她將短刃插進靴筒,跟上林風的腳步時,袖中墨玉牌硌得腕骨生疼——那是能調動城門守衛的信物,此刻卻不如這把短刃實在。
禦書房外的檀香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
林風掀開門簾的刹那,正見皇帝蜷縮在龍榻上,繡著五爪金龍的明黃錦被浸了半片暗紅。
他脖頸上暴起青紫色的血管,像蚯蚓般爬過下頜,嘴角沾著黑褐色的血沫,喉間發出瀕死獸類般的嗚咽。
"陛下!"林風踉蹌兩步跪在榻前,伸手要扶皇帝,卻被皇帝突然暴起的手攥住手腕。
那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裡,皇帝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林林卿毒"
太醫院院正張守仁跪在另一側,額頭的冷汗滴在皇帝胸口。
他顫抖著扯過皇帝的手搭脈,指尖剛觸到腕間,便如被火燙了般縮回"脈脈如亂麻,似是中了西域""千蟲蝕骨散""!"
"西域?"林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柳如煙方才說的羊脂木輪、王雄私庫裡的西域金器、邊疆馬匪這些碎片在他腦海裡炸成一片。
他猛地轉頭看向案上的參湯——白瓷盞邊緣凝著半圈暗褐色痕跡,與皇帝嘴角的血沫顏色如出一轍。
"誰送的參湯?"他的聲音像淬了冰。
"是是李公公。"小桃縮在門邊,手指絞著帕子,"李公公說陛下晨起受寒,特意讓禦膳房燉了參湯。
可李公公他他方才還在殿外當值"
"李公公人呢?"蘇婉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她帶著禦林軍衝進殿,繡春刀抵住一個灰衣老太監的後頸,"這老東西要往禦花園跑,被我截住了。"
老太監癱在地上,喉結上下滾動。
他渾濁的眼睛掃過龍榻上的皇帝,突然發出尖銳的笑聲"王相爺說過,乾元的龍椅坐不穩!
林大人不是能嗎?
你救得了陛下,救得了這滿朝文武嗎?"
林風的耳中嗡鳴。
他盯著老太監腰間晃動的司禮監腰牌——那是王雄倒台後,皇帝特意命人重鑄的新牌。
原來王雄早把釘子楔進了司禮監最核心的位置,連送參湯這種小事都能做手腳。
"把他押去詔獄,用""問心釘""伺候。"林風的聲音冷得像數九寒天的井水。
他轉向張守仁"張院正,可還有救?"
張守仁擦了擦額頭的汗,從藥箱裡摸出個青瓷瓶"此毒需用南海珍珠粉做引,配合獨門針法逼出。
隻是隻是陛下現在的情形"他看了眼皇帝扭曲的麵容,聲音低了下去。
林風突然想起昨夜在鬼手那裡看到的密報——王雄曾派死士混進太醫院,偷走過張守仁的醫書。
他盯著張守仁手中的青瓷瓶,瓶口浮著層極淡的金粉,那是西域毒師常用的"掩味粉"。
"且慢。"他伸手扣住張守仁的手腕,"張院正,這藥可是你親手調配的?"
張守仁的瞳孔驟縮。
他想抽回手,卻被林風攥得死緊。
殿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正落在他腰間——那裡彆著半塊碎玉,紋路與王雄私印上的雲紋如出一轍。
林風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他終於明白王雄的後手是什麼了內廷有死士投毒,太醫院有細作遞假藥,景陽鐘的詛咒是惑亂人心,倉庫裡的炭車怕不是藏著更狠的殺招。
皇帝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林風低頭,見他手背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露出下麵青紫色的筋絡。
他猛地扯過自己的官服下擺,裹住皇帝潰爛的手,抬頭時目光如刀"蘇將軍,封鎖太醫院,所有醫官今日接觸過的藥材全部查封。
楚女官,你去內務府調近三個月的司禮監當值記錄——"
他的話被皇帝又一聲慘叫截斷。
林風望著榻上痛不欲生的帝王,突然想起登基那日,皇帝拍著他肩膀說"乾元需要你這樣的能臣"。
那時龍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晃眼,哪像現在,浸滿了黑紅的血。
"林大人!"楚瑤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指著禦案上的密折匣子,"方才我進來時,匣子是開著的。"
林風轉頭。
檀木匣裡整整齊齊碼著邊疆八百裡加急的戰報,最上麵那份的封泥被人重新糊過。
他伸手摸了摸,封泥還是軟的——有人趁亂偷看了邊疆軍情。
殿外突然傳來巡城衛的鑼聲,"咚"的一聲,震得燭火直晃。
林風望著匣中被篡改的戰報,又望著榻上痛得幾乎昏死的皇帝,終於明白王雄的陰謀有多深景陽鐘的詛咒動搖國本,皇帝中毒攪亂朝綱,篡改的戰報引邊疆生變,再加上倉庫裡未明的殺招
他低頭替皇帝擦去嘴角的血沫,指腹觸到皇帝冰涼的皮膚。
這個曾經指點他"治大國如烹小鮮"的帝王,此刻像片風中的枯葉,隨時會墜地。
林風的呼吸漸漸平穩。
他想起在邊陲被貶時,蹲在破廟前看螞蟻搬家——無論風雨多大,螞蟻總會重新築起巢穴。
現在的乾元,就像那座被風雨打塌的蟻巢,而他,是要當那隻重新搬土的工蟻。
"蘇將軍,帶詔獄的人來。"他站起身,蟒紋官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把張院正和李公公一起押下去。
楚女官,你且留步——"他轉頭看向立在陰影裡的楚瑤,"倉庫的事,等陛下穩住再說。"
楚瑤點頭。
她望著林風眼底翻湧的暗潮,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在朝上頂撞王雄時,也是這樣的眼神——平靜,卻藏著要掀翻天地的力道。
禦書房外的更夫敲起了三更梆子。
林風望著皇帝逐漸平緩的呼吸,伸手按在腰間玉牌上。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