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潮濕的山氣鑽進衣領,林風的靴底碾過碎石時發出細碎的響。
他抬眼望向前方那團青灰色的陰影,殘玉在掌心燒得發燙,像有根細針正往他脈絡裡鑽——這是自出益州城以來,玉中熱流最洶湧的一次。
"等下跟緊。"他側頭對身側的蘇婉兒道,餘光瞥見她玄鐵劍的劍穗在霧中輕顫,紅繩上的結是昨日她親手係的,"王雄的密探追不上,但幽冥會的暗樁...未必。"
"知道。"蘇婉兒拇指摩挲著劍柄吞口獸的眼睛,那是塊被她磨得發亮的翡翠。
她的視線掃過古堡坍塌的角樓,簷下懸著半截生鏽的銅鈴,風過時發出破鑼似的嗡鳴,"三年前在漠北,我跟著父親破過突厥人的石堡,機關多藏在..."
"噓。"柳如煙突然抬手。
她的鬥篷下擺沾了露水,沉水香混著腐葉味鑽進眾人鼻息。
這位情報高手的耳尖微動,手指緩緩摸向腰間的暗袋——那裡藏著她改良的透骨釘,淬的是苗疆百毒散。
林風的殘玉在此時燙得幾乎要灼穿掌心。
他順著柳如煙的目光望去,隻見古堡朱漆大門下的青石板上,有道極淺的劃痕,像是被某種金屬利器反複刮擦過。"有人定期清理痕跡。"他低聲道,指腹輕輕撫過劃痕,"不是自然風化。"
蘇婉兒的劍已經出鞘三寸。
她腳尖點地,借著力道掠到門前,玄鐵劍在門楣上一挑——半塊巴掌大的青磚應聲而落,磚底果然纏著根細如發絲的牛筋線。"絆馬索。"她轉頭時,鬢角的碎發被風掀起,"連著門內的機關,若直接推門..."
話音未落,柳如煙的短刃已割斷牛筋線。
她蹲下身,從袖中取出個巴掌大的銅盒,往線的斷口處撒了把白色粉末:"蝕骨粉,半個時辰就能化了這線。"她抬頭時,珍珠步搖上的黑紗被霧水打濕,"幽冥會的機關師最擅用活物,若線斷時觸發警報..."
"走。"林風打斷她,殘玉的熱流突然順著手臂竄上後頸。
他率先跨過門檻,靴底剛觸到門內的青石板,便覺腳下一沉——是塊活動磚!
他腰腹發力向後仰,同時拽住左右兩人的手腕。
蘇婉兒反應極快,玄鐵劍往地上一撐,帶著三人向後急退;柳如煙則在後退時摸出兩枚透骨釘,精準釘在門梁的雕花處,借力穩住身形。
"哢——"
三人退到門外的瞬間,門內傳來機括轉動聲。
數支淬毒短箭從兩側牆縫中疾射而出,釘在方才他們站立的位置,箭簇上的綠汁滴在青石板上,滋滋冒著白煙。
柳如煙的額頭滲出細汗。
她扯下鬥篷係在腰間,露出裡麵緊身的夜行衣:"看來鎮北王舊堡的機關被幽冥會改良過。"她摸出懷裡的地圖,借著霧中微光比對——地圖上用朱砂標著的"鎮北王舊堡"五個字,此刻正與眼前的格局重疊,"老王爺當年建堡防的是刺客,幽冥會...防的是滅口。"
林風沒有接話。
他盯著門內地麵那排活動磚,殘玉的熱度突然轉為清涼,像有雙無形的手在他識海中勾勒出地磚的排列規律。"八卦陣。"他眯起眼,"乾位生門,坎位死門..."話音未落,指尖的殘玉突然泛起金光,在地麵投下一道淡金色的影子,恰好覆蓋住第三塊青磚。
"跟我走。"他深吸一口氣,抬腳踩上那方磚。
蘇婉兒和柳如煙對視一眼,同時跟上。
三人的腳步隨著殘玉的金光移動,每一步都精準避開地下的機括。
直到繞過影壁,眼前出現條向下的石階,黴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
"地下密室。"蘇婉兒的劍穗不再晃動,她將劍橫在胸前,"當年鎮北王私藏軍器的地方?"
"不。"柳如煙摸出火折子吹亮,火光映得四壁的石磚泛著青灰,"軍器庫在東邊山腹。
這裡..."她的火折子突然劇烈搖晃,火光映出石壁上的暗紅色痕跡——像是血漬,又像是某種染料畫的符文,"是祭壇。"
石階儘頭是座巨大的地下大廳。
正中央立著座三尺高的石壇,壇麵刻滿扭曲的符文,在火光下泛著幽藍的光;壇邊擺著七盞青銅燈,燈油早乾了,燈芯卻還凝著黑褐色的痕跡,像是凝固的血;最詭異的是壇頂懸著的青銅鏡,鏡麵蒙著層灰,卻仍能照出三人的影子——隻是那影子邊緣泛著紫,像被什麼東西浸過。
林風的殘玉在此時突然劇烈震顫。
他能聽見玉中傳來細碎的嗡鳴,像是有人在極遠處念誦咒語。"幽冥會的血祭儀式。"他的聲音發沉,想起之前查到的密報:幽冥會每隔三月便要取七名童男童女的血,"這些燈裡的血...是給祭壇引魂用的。"
蘇婉兒的玄鐵劍嗡鳴出鞘。
她走到壇邊,劍尖挑起塊碎布——是半片繡著青竹的衣袖,"這料子...是前月失蹤的戶部侍郎公子的。"她的指節捏得發白,"那孩子才十二歲。"
柳如煙的指尖劃過石壁上的符文。
她的指甲突然滲出血珠——符文表麵竟有極細的倒刺,"這是巫毒文。"她將血珠抹在符上,符文立刻泛起紅光,"用活人的血激活,能鎮住陰魂不散。"她轉頭看向林風,眼尾的淚痣因憤怒而發紅,"他們在養鬼。"
林風的手掌按在石壇上。
殘玉的熱流順著掌心湧入石壇,他能清晰感知到壇下有股陰寒的氣在翻湧——那是無數怨魂的戾氣。"必須毀了這裡。"他摸出腰間的匕首,刃口泛著寒芒,"先砸了青銅鏡,斷了引魂的路,再..."
"叮——"
一聲極輕的脆響突然從大廳角落傳來,像是金屬墜地。
三人同時轉頭。
黑暗中,石壁上的陰影突然扭曲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貼著牆根移動。
柳如煙的透骨釘已扣在指尖,蘇婉兒的劍指向聲源處,林風的殘玉在掌心燒得發燙——那熱度不再是引導,而是警告。
"誰?"蘇婉兒的聲音像淬了冰。
回應她的是一陣極輕的衣料摩擦聲,混著若有若無的腥氣,像是長期浸在血裡的布料。
林風的瞳孔微縮。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殘玉的熱流順著血脈衝上後頸。
在那片陰影裡,有雙泛著幽綠的眼睛正緩緩睜開——不是人眼。
(暗處的動靜越來越清晰,就在林風準備迎敵時,數道黑影如夜梟般從梁上撲下,金屬利器劃破空氣的尖嘯,混著蘇婉兒的斷喝,在地下大廳裡炸開。
)
數道黑影自梁上疾掠而下時,林風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
殘玉在掌心灼出紅痕,那股警告的熱流順著經脈竄入丹田——這不是普通的刺客,是專門用來拖延時間的死士。
"婉兒護左!
如煙封右!"他暴喝一聲,足尖點地向後倒掠,玄色外袍在石壇邊揚起獵獵風聲。
蘇婉兒的玄鐵劍早如遊龍出鞘,劍穗上的紅結被劍氣震得飛散,她旋身揮劍,第一柄淬毒短刃擦著左肩釘入石壁,第二柄卻被她反手一挑,"當啷"撞在青銅燈台上。
柳如煙的透骨釘幾乎與蘇婉兒的劍同時出手,三枚銀釘呈品字形釘向最左側的黑影——那人身形微頓,竟生生用左掌接住兩枚,右掌的匕首仍直取柳如煙咽喉。
"找死!"蘇婉兒的劍音驟然拔高,劍脊拍在那死士腕骨上。"哢嚓"一聲脆響混著悶哼,死士的匕首當啷墜地,而蘇婉兒的劍尖已抵住他咽喉。
可這死士眼尾突然泛起青黑,竟咧嘴一笑,喉間發出咯咯怪響——是吞了毒囊!
林風的瞳孔驟縮。
他在倒掠途中已抽出腰間軟劍,此時旋身回斬,劍鋒挑開死士下頜。
黑血混著碎肉噴濺而出,死士的頭顱無力垂落,脖頸處露出枚青麵獠牙的刺青——正是幽冥會的標誌。
"還有五個!"柳如煙的聲音裹著冰碴。
她不知何時摸出袖中短刃,正與兩名死士遊鬥。
其中一人手持帶鏈飛爪,鐵鏈擦過她耳側時扯落半片珍珠步搖,碎珠濺在石壁上叮當作響;另一人使雙鉤,鉤尖掛住她夜行衣下擺,用力一扯——卻見她反手將短刃插入對方手腕,借力旋身,飛爪死士的鐵鏈便纏上了雙鉤死士的脖頸。
"結陣!"林風大喝。
他軟劍挽出三朵劍花,逼退正麵襲來的兩名死士,同時殘玉的熱流在識海翻湧,竟讓他看清了死士們攻來的軌跡。
左邊死士的刀要劈向蘇婉兒後心?
他旋身橫劍一格,"當"的金鐵交鳴震得虎口發麻;右邊死士的袖箭要射柳如煙膝彎?
他屈指彈出枚銅錢,精準打落箭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