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天幕像被潑了濃墨,最暗的時辰裡,柳如煙的指尖在星圖上微微發抖。
她站在望樓第三層,腰間情報玉牌燙得幾乎要燒穿錦緞,仰頭時發簪上的碎玉叮當作響——那串本應靜止的“殺”字星軌,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震顫,最中央的孤星竟緩緩偏移,尾焰拖出半指長的銀芒,與她三年前在古籍殘卷裡見過的“無主戰圖”起始符線分毫不差。
“原來不是他歸來。”她喉結滾動,指甲掐進掌心,“是他……重新刻了天規。”望樓下的巡夜火把在她眼底晃出紅影,她猛地扯開領口玉牌,對著傳訊銅哨吹了三聲短鳴。
哨音刺破夜色的刹那,整座軍營的燈籠同時亮起——這是她用十年時間在三百暗樁裡埋下的“天機令”,“傳我命令:各營甲士卸去玄鐵重甲,換素麻戰衣;演武場擺三牲,撤旗幡,隻留七盞長明燈。”
“柳樓主,這是?”值夜的小校尉跑上來,被她劈手拽住衣領。
柳如煙的眼尾染著薄紅,是星軌異動引發的血脈共鳴:“迎帥,但不是人。”她鬆開手,小校尉踉蹌後退時,瞥見她腕間銀鈴上刻著的“前朝遺”三個字——那是她從未示人的密印,“他走的不是馬蹄印,是星子的路。”
城樓方向突然傳來金鐵交鳴。
蘇婉兒的指尖深深掐進劍柄,掌心血玉燙得像塊火炭。
她拔劍出鞘的瞬間,劍身上九道星痕自行流轉,寒芒竟逆著風向北方荒嶺指去。
“來了。”她低笑一聲,衣擺被突然卷起的風沙掀起,發繩“啪”地崩斷,烏發在風裡狂舞如刃。
荒嶺到軍營的三十裡官道上,所有火把同時熄滅。
士兵們攥緊刀槍,卻見前方沙霧裡走出一道身影——無甲無袍,隻披件洗得發白的舊鬥篷,右臂空蕩蕩的袖管被風灌得鼓脹。
他越走越近,沙粒在腳邊自動避開,連戰馬的嘶鳴都卡在喉嚨裡。
蘇婉兒望著他空蕩蕩的右肩,那裡曾有塊暗紅血玉,是兩人在漠北雪原用命換的羈絆。
“你把印記……還給了天道?”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劍尖卻仍穩穩指著他心口——這是隻有他們懂的暗號:若來者是敵,這一劍便要刺穿偽裝。
林風在距她三步外站定。
他的眼尾還沾著荒嶺的霜,嘴角卻帶著笑:“我把它,換成了規則。”話音未落,蘇婉兒便覺血玉的灼燒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更宏大的震顫,像大地在呼吸。
她收劍入鞘,指腹蹭過他空蕩蕩的袖管:“那柄劍……”
“在該在的地方。”林風抬手指向演武場方向,那裡已跪滿甲士。
程硯秋銀白的胡須被風吹得揚起,老將軍的腰板挺得比旗杆還直;趙崇山的鎧甲上還沾著昨夜擦劍的油,此刻正重重磕下頭,額頭撞在青石板上的聲音,連城樓都聽得一清二楚。
“末將愚鈍!”趙崇山的嗓音帶著破音,手中攥著的舊信被汗水浸得透濕,“前日誤信謠言,說大帥閉關走火入魔……險些帶親衛衝了演武場!”他後背的鎧甲被冷汗浸透,“求大帥治罪!”
林風彎腰扶起他。
指尖觸到趙崇山鎧甲時,後者明顯抖了一下——這雙手曾在漠北雪夜為他裹過傷,此刻卻涼得像塊玉。
“你沒錯。”林風的目光掃過跪了滿地的士兵,“錯的是有人太懂人心——他們知道你們怕統帥倒下,怕剛凝聚的軍魂散了,所以用‘走火入魔’當刀。”他鬆開手,指向北方,那裡傳來隱隱的馬蹄聲,“現在,該讓他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無主之怒’。”
敵國三萬先鋒軍的喊殺聲,在十裡外就撞進了軍營。
“林風已死!”帶頭的裨將舉著鑲滿寶石的彎刀,“乾元的狗崽子們——”
話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