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議堂的銅獸首香爐裡,沉水香燒得正濃。
程硯秋站在堂前,白發被穿堂風掀得亂蓬蓬,手裡那張被攥出褶皺的紙在掌心洇著汗漬。
他望著堂下二十餘位將領,喉結動了動:“昨夜子時,李副將、周參將、吳都尉三人先後求見,說各自夢見‘紫微星墜,血洗帥旗’,皆言……皆言林統帥當誅。”
話音未落,堂內響起抽氣聲。
李副將脖頸漲紅,猛地站起來:“老將軍,末將絕非信口雌黃!那夢境裡的雷聲響得人腦仁發疼,連大帥您都舉著劍要劈林統帥——”
“放屁!”程硯秋突然拍案,震得茶盞跳起來。
他扯開左袖,露出小臂上一道淡金色針痕,“老子昨晚剛把孫女的長命鎖塞給林小子,說‘這孩子比我懂保家’,轉頭就夢見自己反水?你們當老子活了六十年是白活的?”
堂內霎時靜得能聽見燭芯爆響。
李副將張了張嘴,又坐回椅子裡,指尖無意識摳著椅沿。
“諸位將軍。”
一道清泠女聲自堂口傳來。
柳如煙踩著青磚緩步而入,月白裙角掃過門檻,手中檀木托盤覆著紅綢,在燭火下泛著暖光。
她抬眼時,眸中似有星子流轉:“在下有三樣東西,或許能解諸位疑惑。”
紅綢掀開的刹那,三將同時變了臉色——那縷浸血的夢絲正是他們昨夜用來鎮夢的,那枚刻著詭異紋路的細針與他們入睡前枕下的“安神針”如出一轍,那張黃符底稿上的“天譴”二字,分明是他們在夢境裡看見的血書!
“夢絲,引針,符底。”柳如煙指尖撫過托盤邊緣,“有人用‘擬天道術’篡改諸位夢境,讓你們以為是天要降罰。可這天意……”她忽然將夢絲擲入火盆,“是彆人替你們寫的。”
火焰騰地竄起半尺高。
眾人眼前一花,竟看見陳九的影子浮在火中!
那人身著青衫,指尖掐著法訣,正將一道黑霧注入周參將眉心——正是周參將描述的“天雷入腦”場景!
“陳九!”程硯秋猛然轉身,目光如刀。
角落裡的青衫男子踉蹌後退,腰間玉佩撞在案幾上發出脆響。
他喉結動了動,強撐著冷笑:“不過是幻術,你……你們莫要被妖女蠱惑——”
“老將軍臂上的針痕,是引夢針留下的。”柳如煙截斷他的話,“此針需用活人血祭七日,針尾刻的是敵國‘月蝕祭司’紋。陳大人,您一個小小夢境輔師,如何會有這種東西?”
陳九的臉瞬間慘白。
他轉身要逃,卻被守在門口的親衛一把按住。
程硯秋大步上前,指甲幾乎掐進他腕骨:“說!誰指使的?”
“砰——”
堂外突然傳來劍鳴。
蘇婉兒立在台階上,手中長劍出鞘三寸,劍身浮著九道淡金色星痕,與天際那枚孤星遙相呼應。
她仰頭望著星軌,血玉在頸間燙得發紅:“諸位看!”
眾人抬頭。
原本歪斜的星軌邊緣,竟浮現出一道若隱若現的“空白指令線”,像被無形之手輕輕攏住,與林風昨夜在城垣上畫出的回路分毫不差。
蘇婉兒劍尖直指蒼穹,聲音裡裹著刀:“若林統帥逆天,星何以隨他而動?若他僭越,天何以降此軌?”
李副將突然站起,額頭汗如雨下:“末將……末將昨夜入夢前,確實有個穿青衫的人來送‘安神針’,說能保夢穩……”
“是陳九!”周參將也反應過來,“他說我最近焦慮,特調了安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