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裂隙裡沒有上下左右,林風的意識像被扔進了碎玉機的棉絮,每一根神識纖維都在被規則碎片切割。
那些碎片不是石頭不是金屬,是閃著幽藍冷光的符文,每一道都刻著“此路不通”“此人當滅”的意念,擦過識海時會灼出焦糊的痛——他想起小時候在書齋抄《刑律》,硯台裡的墨汁潑在宣紙上暈開的樣子,隻不過此刻暈開的是他的記憶。
抄書的書齋在碎裂。
被宰相王雄撕碎的考卷在碎裂。
蘇婉兒揮劍時銀穗掃過他手背的溫度在碎裂。
柳如煙遞情報時指尖沾著的沉水香在碎裂。
楚瑤的焦糖糕甜得發膩的蜜漬在碎裂。
所有他以為刻進骨血裡的東西,都成了規則亂流裡的浮塵,被卷著往更深處去。
“不能散……”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識海炸開。
以前被官差毒打時他咬過,被剝奪功名在街頭賣字時他咬過,每回痛意都能把渙散的神魂拽回來。
可這回不行,痛意剛冒頭就被亂流絞成了絲線,順著某個看不見的黑洞往外抽。
他想運轉“無主真意”——那是《乾坤訣》裡最靜的法門,從前在刑場麵對屠刀時,他靠這法子把心跳壓到比死人還慢。
可念頭剛起,丹田的氣海就翻湧起來,原本清冽的內力變成了滾燙的鐵水,每一絲都在嘶叫著“錯了錯了”,連帶著經脈都扭曲成陌生的形狀,像是有人在他腦子裡用歪筆寫反字。
“要完了麼?”他模模糊糊地想。
最後一個清晰的念頭是蘇婉兒蹲在碑前碰那片焦糖糕的樣子,她眼尾發紅,像那年他被貶邊陲時,她追著馬車跑了十裡,最後扔給他的那柄匕首,刀鞘上也染著這樣的紅。
就在這時,歌聲來了。
不是耳朵聽見的,是識海最深處突然綻開一朵花,花瓣舒展時帶起的漣漪就是旋律。
古老得像地脈第一次震顫時的餘響,又清冽得像雪水漫過青石,他甚至能“看”見那旋律的形狀——是指引者在碑林裡哼唱過的調子!
那天月明星稀,指引者摸著青銅燈的燈芯,用破了音的嗓子哼:“衡道者,守天地之縫……”
“《守衡謠》!”林風的神魂猛地一震。
他想起指引者說過,這是衡道宗傳了三千年的守夜曲,每個執衡者入道時都要在碑前唱足七七四十九夜,直到歌聲滲進碑紋裡。
可此刻這歌聲比指引者的哼唱更綿長,像無數人疊著嗓子在唱,有的蒼老,有的年輕,有的聲音裡還帶著血鏽味。
他突然不疼了。
那些切割神識的規則碎片擦過他時,竟被歌聲蕩開了細不可察的弧度。
就像小時候在河邊看漁翁撒網,網眼被水流衝得變形,可總有幾尾魚能順著網眼的縫隙鑽出去。
“跟著唱……”他咬破的舌尖又滲出血,這次他沒讓血腥味散掉,而是用殘魂裹著那點腥甜,順著歌聲的脈絡往前送。
《守衡謠》的詞他記不全,但調子刻在骨頭上——“守衡者,以魂為弦……守衡者,以念為橋……”
識海突然亮了。
無數身影從亂流裡浮出來。
他們穿著不同朝代的服飾,有的腰間掛著青銅燈,有的袖中藏著斷劍,有的額間還凝著未乾的血。
他們的臉都是模糊的,可嘴型和林風完全一致,每一道聲波都像一隻手,托著他正在潰散的神識往某個方向去。
“原來縫裡從來不是空的……”林風笑了,血從他虛化的嘴角溢出來,在亂流裡凝成細小的紅珠。
那些身影的歌聲更響了,他這才發現他們的喉嚨裡都插著規則碎片,每唱一個字都要碾碎一片神識,但他們的眼睛亮得驚人,像黑夜裡的星。
“是曆代執衡者……”他突然明白指引者說的“衡道心印認主”是什麼意思了。
那些人不是虛影,是困在規則裂隙裡的守夜人,用殘魂織成了一張網,專等後來者抓住網繩。
外界碑林突然炸響。
蘇婉兒握劍的手猛地一抖,掌心的血玉燙得驚人,像塊燒紅的炭。
那是林風去年在邊境給她求的,說血玉通心,若他出事,玉會先碎。
可此刻玉沒碎,反而在震顫,每一下都和她心跳同頻——不,是和她劍柄上的九星痕同頻!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