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裹著營寨的簷角,像未醒透的棉絮。
蘇婉兒剛把劍穗係緊,便聽見東三營方向傳來雜遝的腳步聲。
她足尖一點躍上瞭望塔,入目便是三團幽藍火焰——糧囤的稻草堆正詭異地自內向外燃燒,火苗裹著青霧,連風都不敢近前。
"火油?"她眯起眼,指尖按住腰間橫刀。
可火舌舔過的草稈沒有焦黑,反而泛著詭異的銀灰,像被什麼東西啃噬過記憶。
正這時,一名傳令兵跌跌撞撞衝上塔梯,手裡攥著塊焦黑令牌,"蘇將軍!
東三營...東三營..."
蘇婉兒反手扣住他手腕。
脈門處的跳動亂得像被踩碎的琴譜,她瞳孔微縮——這是"焚憶蠱"的征兆,蠱蟲啃食記憶時,會先攪亂活人的氣血。"誰讓你過來的?"她拇指重重壓在傳令兵尺澤穴上,那人突然慘叫,眼白翻起,後頸浮出暗紅色蟲紋。
"封鎖東三營!"蘇婉兒甩下佩劍,玄鐵劍鞘撞在塔柱上發出清響,"任何人不得出入,違者格殺!"話音未落,她已掠下塔樓,玄色披風卷開晨霧,帶起一陣風,將那傳令兵的慘嚎遠遠甩在身後。
觀星台的銅鈴突然炸響。
柳如煙正用銀簪挑亮星燈,星盤上的二十八宿突然開始震顫,七顆陌生命星的軌跡在虛空中交纏,像被線團纏住的飛蛾。
她指尖蘸了蘸燈油,在石案上畫出昨夜星軌——補給官張九的名字在巡防記錄裡跳了三跳,可點卯簿上,他的影子始終比人形短三寸。
"連影子都造不全。"她輕笑一聲,袖中滑出七枚淬毒銀針。
觀星台的暗格"哢"地彈開,十二道黑影從地底鑽出,每人腰間係著銅鈴,正是她訓練的"聽風衛"。"去軍械庫周邊布靜音陣,"她將銀針分發給眾人,"那隻老鼠,該出洞了。"
椒房殿的檀香突然變苦。
楚瑤跪在蒲團上,七盞血燈圍成的北鬥陣裡,東南角那盞突然明滅如喘。
她咬破食指,血珠落在燈芯上,《守衡謠》的調子陡然拔高——燈焰驟然穩定,卻映出扭曲的重影:一個穿補給官服飾的男人正撬開軍械庫的木匣,匣中褐色粉末在他指尖泛著冷光。
"斷脈散。"她輕聲念出毒藥名,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林風曾說,這藥沾在劍刃上,會順著傷口啃噬武者的筋脈。
她閉目,舌尖抵在上顎,用隻有暗衛能聽懂的密語哼道:"東南角,影雙足,心無跳。"血燈的光突然凝成一線,穿過宮牆,直朝軍營方向射去。
蘇婉兒趕到軍械庫時,門閂剛被撬開半寸。
她隱在廊柱後,聽著裡麵傳來木匣開啟的"哢嗒"聲,手按在劍鞘上——這是林風教她的"心頻共鳴紋"啟動法。
她屈指叩了叩地麵,三長兩短,正是《守衡謠》第三拍的節奏。
"誰?"補給官猛地轉身,手裡的藥粉撒了半地。
可他沒等來回答,反聽見滿庫兵器同時嗡鳴。
繡春刀、雁翎刀、連弩的弦,甚至角落裡生鏽的箭簇,都在震顫,震得他耳膜生疼。"你...你不是蘇婉兒!"他踉蹌後退,鼻血突然湧出,"你怎麼會..."
"我是蘇婉兒,"蘇婉兒踏步而入,玄刀出鞘三寸,冷光映得補給官臉色慘白,"但讓你疼的不是我。"她劍尖挑起他腰間玉佩,露出底下刺青——敵國"玄蛇"的圖騰,"林帥早把心跳刻進每柄兵器裡,你碰的不是毒藥,是三千將士的命。"
枯井裡的潮氣漫上刺客首領的後頸。
他盯著帥帳下埋的裂神雷,引信已經點燃,幽綠的火星正一寸寸爬向雷堆。
隻要再等半柱香,這堆火藥就能把執衡軍的中樞炸成廢墟——可就在這時,井口突然投下一片陰影。
"你忘了,"柳如煙的聲音像浸了冰的琴弦,"星軌不會說謊。"她站在井口,星盤上的星光凝成細針,順著刺客首領的衣領鑽進去,"三日前你混進營區,影子短了三寸;昨夜你偷改糧冊,墨跡裡摻了敵國朱砂;剛才你埋雷時,鞋底沾了黑淵窟的紅土。"
刺客首領嘶吼著去抓引信,可指尖剛碰到火星,雷堆突然發出"嗤"的輕響——引信滅了。
他抬頭,看見柳如煙的星盤正隨著遠處的血燈明滅,而那血燈的節奏,和他在黑淵窟聽過的《守衡謠》分毫不差。"林風...林風已經死了!"他抓著井壁,指甲縫裡滲出血,"你們為什麼..."
"因為他不在記憶裡,"柳如煙俯下身,星盤的光映著她冷冽的眼,"他在節奏裡。"
更深露重。
中軍鼓樓的值守鼓手裹緊棉袍,打了個哈欠。
突然,他聽見鼓麵傳來細微的震動——像是有人用指節,輕輕敲了三下。
"誰?"他攥緊火折子,借著微光看向鼓麵。
可鼓皮上什麼都沒有,隻有晨霧漫進來,在鼓腔裡凝成細小的水珠,"咚、咚、咚",落進鼓底,像極了...心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