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校場旗杆,沾濕了林風玄色披風的邊緣。
他望著士兵們將蒙著灰布的證物一一搬上高台,染毒的茶葉袋在晨風中散出若有若無的苦腥,帶符紋的石板布防圖壓得木架吱呀作響。
最中央那方檀木盤裡,謝無衣的銅鈴正靜靜躺著,鈴身被夜露浸得泛青。
"都抬起來。"林風聲音不大,卻像一根銀針刺破霧靄。
士兵們扯開灰布,校場霎時響起抽氣聲——染毒的茶葉翻湧如墨,石板上的符紋泛著詭譎的青,銅鈴表麵的暗紋在霧中若隱若現。
"三日前,有人說我克扣軍糧。"林風走下高台,靴底碾過晨露打濕的青石板,"兩日前,有人說蘇將軍私通敵國。
昨日,連楚公主送來的安神茶,都成了"迷魂湯"。"他停在質疑將領馬平跟前,對方喉結動了動,指尖攥緊了腰間的佩刀。
"這些謠言,真的是你們自己信的?"林風突然抓起那袋毒茶,茶葉簌簌落在馬平腳邊,"你們聞聞,這茶裡摻了曼陀羅籽,熬開後會讓人多夢易驚。
再看這塊布防圖。"他踢了踢石板,符紋在霧裡泛出幽光,"這上麵的標記,和黑塔下的"言風陣"一模一樣——你們夜裡聽見的"戰友罵娘聲",看見的"將領偷運糧草",全是這石頭在夢裡給你們灌的!"
馬平臉色瞬間煞白,佩刀當啷墜地。
他膝蓋一彎就要跪,被林風伸手托住:"彆急著認罪。"他轉身走向案桌,取過一盞蜜蠟燈,火折子"嚓"地擦響,"真正要你們命的,在這兒。"
銅鈴被懸在燈焰上方,蜜蠟遇熱融化,順著鈴身紋路緩緩流淌。
校場突然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聲——當第一滴蠟油滲入鈴心時,鈴身竟泛起金色紋路,像活過來的蛇,沿著鈴壁遊走,最後在鈴口拚出一行血字:"以疑亂誌,以毒蝕信,待其自潰"。
"敵國要的不是殺我們。"林風攥緊銅鈴,指節發白,"是讓我們自己砍斷自己的手!"他猛地將銅鈴砸在案上,震得蜜燈搖晃,"謝無衣!"
蘇婉兒的劍鞘在地上拖出刺耳聲響,她押著謝無衣走上高台。
那叛徒雙目渾濁,嘴角掛著涎水,嘴裡還在喃喃:"火會燒到自己人......火會燒到自己人......"
柳如煙踩著木階上台,夢簡在她掌心泛起幽藍光芒。
她抬手一揮,校場半空浮起淡藍色光霧——那是三日夜幕下的謠言軌跡:從軍需庫枯井騰起的黑霧,像無數條細蛇鑽進士兵帳篷,又從士兵的夢話裡鑽出來,鑽進下一個帳篷。
"這是"回音苔"。"柳如煙指尖劃過光霧,一條黑霧突然凝成人形,正是馬平昨夜的夢境投影,"你們以為是自己在懷疑,其實是它在你們耳朵裡種了顆毒芽。"她翻開謝無衣的賬冊,第一頁就寫著馬平的名字,旁邊批注:"夜囈"糧車少三輛",動搖指數四星。"
馬平踉蹌後退,撞翻了案邊的茶盞。
茶水流過石板,在"以疑亂誌"的血字上蜿蜒成河。
他突然"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末將糊塗!
末將聽了那夜的"兄弟"說......"
"你不是糊塗。"林風蹲下來,將一盞未燃的蜜燈塞進謝無衣手裡,"他也不是自願。"他指著謝無衣後頸的青斑,"這是"仁心咒",被下咒的人會忘記自己是誰,隻記得恐懼。
可他還是留了線索——枯井裡的符灰,是他用指甲摳下來的。"
謝無衣渾濁的眼睛突然一顫,喉結動了動,像是要說話,卻被蘇婉兒的劍鞘輕輕一推,踉蹌著跪坐在地。
林風站起身,抓起一杆長槍,"唰"地紮進校場中央的布防圖:"今日不殺一人,不罰一卒!
我隻問一句——"他轉身望向整校場的士兵,晨霧不知何時散了,陽光穿透雲層,照在他肩頭,"你們要活在"怕"裡,還是活在"信"裡?"